知府大人做事很利落,毕竟是牵扯到自身的利益。
当天上疏,奏折六百里加急发往京都。
转天便向洪四权要了兵,护送辛九上路。
秋娘不出来送行,躲在房里哭得昏天黑地,既是要断,索性便断个干净,何苦再去拉扯,没得惹人笑话。
朱玉晨带着朱煜和青樾,陪辛九上路。
行队远去,白钤忙转身回向后宅。
玄垚追着问她:“你慌什么?”
“去看秋娘,可别一时想不开再吊死了,那可没法向少主和他交代。”
一句话说得玄垚也慌了神,二人急奔后宅,离着老远便听到哭声悲切,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劝劝吗?”
“你去。”
“我不成。”
“平日就你话多。”
玄垚撅了撅嘴,向秋娘的房间走去。
此去京都三千里,日行百里,尚需月余,且是为了给西宫娘娘治病,是以赶路甚急。
换马不换人,急奔一日,至月上梢头才在一处驿站落脚。
离愁渐消,辛九心情好了许多,加上朱煜与他同榻而眠,不由得心中暗生欢喜。
“你莫胡想,因了我和青樾是侍女,人家才只给了两间房,一主一仆一间房。”
辛九起身:“那我去坐着便好。”
“躺下,明日还要赶路,不可过劳,否则即便是你,也撑不到京都。”
辛九复又躺下,侧着身看着她,粉面娇嫩,皮肤光滑,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还是头一回离得这样近看她,真是好看。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辛九暗自叹息,翻了个身,开始行功。
迟早有一日,妖力在你之上,届时看你还凶。
不觉时过,渐觉迷蒙,突然被她抱住,随后一条腿也搭了上来。
辛九慢转身,见她睡得安稳,便缓慢地调整好姿势,将她搂入怀中。
她也未醒,呢喃着将头埋在他颈边,抱得越发紧了些。
次日清晨,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醒了辛九。
朱煜红着脸下了床,打水梳洗。
“你打我做甚?是你翻过来抱着我。”
“我睡觉一向不老实,你若是正人君子,便该推开我,岂能……浮浪子,哼!”
辛九笑:“我几时说过我是正人君子了?”
朱煜一愣,拧了个毛巾,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出来等着官兵们吃早饭的工夫,青樾小声逗她:“昨夜吃亏了吧?你向来睡觉不老实,要么今晚我与你换如何?”
朱煜脸红发燥:“不换。”
第二日便进了阳城府地界,宿在清泉镇驿馆。
驿馆自是比驿站要大许多,但因了他们的身份,还是只给了两间房。
辛九险些绷不住笑,朱煜则是臊得俏脸通红。
刚上了榻,不及说话,就听到窗外有哭声。
是一妇人,呼天抢地,撕心裂肺。
又听到官兵驱赶之声:“滚开!莫要在此吵闹!”
辛九说道:“我去看看。”
“我去,我说话方便。”
朱煜开门出去,不多时便返了回来。
那妇人是镇上的住户,半年前家中失火,丈夫和儿子皆被烧死,于是便疯了。
整日间胡言乱语,说是妖怪害死了他的家人,求人帮忙除妖。
辛九低头琢磨。
朱煜等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不开声,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应该试着给她治治疯病。”
朱煜略有些失望,原以为他会想着捉妖取丹,再度增进妖力,却原来是想着治疯病。
但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郎中嘛。
“天下苦人多不胜数,你现下皇榜在身,耽搁不得,歇下吧。”
辛九叹了口气,躺下后又叹气:“娘娘的命是命,民妇的命便不是命吗?”
朱煜侧转了身,将手放在他腹上,轻轻拍着,哄孩子一样:“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毕竟皇榜的事在前,只因离得远,才需时日,若这一路上见人便医,何时能到京都啊?行功吧,好生歇息。”
睡至半夜,突然被锣声吵醒,听到外面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呀!”
朱煜已然站在了窗口:“还当真有妖。”
“你看见了?”
“少主已然追去了。”
辛九走到窗边:“咱们做甚?”
“你不是想医那妇人的疯病吗?跟我走。”
说完跃窗而出,辛九跟着跳了出去。
朱玉晨挡住了放火的妖怪,这是一个奇丑无比的男妖,且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男妖张口喷出一团黑色的粘液,朱玉晨连忙避开。
粘液落地,瞬间起火。
“繇?”
朱玉晨微一皱眉:“樾儿,不要过来。”
“是,少主当心。”
男妖连番喷吐粘液,燃起了一片火海,随后冲进了火海中。
朱玉晨一闪身追进了火海,周身红光迸现。
男妖惊道:“是你!”
朱煜带着辛九寻到了那个疯妇,她正蜷缩在一个巷子里,嘴里念念叨叨。
看到辛九,妇人突然冲上来,双手抓住辛九的两臂:“夫君?夫君你回来了!”
辛九也不嫌她身上脏臭,借着她发疯之机,按上她的脉门。
“夫君!夫君呀……呜……”
妇人抱着辛九放声嚎啕,辛九不言不动,任由她抱着,专心诊脉。
朱煜站在一旁看着他,所谓医者仁心,便是如此吧?
“煜儿,给我一根针,中间随便取一根便可。”
朱煜展开针包,取了针给他。
辛九接过针,左手将妇人的手腕攥住:“娘子,我要给你扎针,你不可乱动,听清了吗?”
妇人连忙点头:“听清了,夫君,妾身听话,你再莫离开妾身了。”
辛九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又说道:“那你坐下。”
妇人连忙坐下,辛九也跟着坐下,但为防万一,还是用左手攥着她的手腕。
取穴心经神门,此穴为原穴,通心达神。
所谓疯症,便是心血不济,神魂不稳,以原穴鼓荡心脉,使心血充盈,使神魂归位。
始一注气,妇人便全身发抖,却紧咬着牙关,不言不动,可见她于自己的夫君是何等的珍爱。
朱煜叹息:“情深至斯,实为难得。”
渡气近一炷香的时间,妇人突然说道:“你不是我的夫君,你是何人?你为何抓着我,你快放手,啊!你做了什么,我的心好痛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