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轩依旧没有回来，但是樊易天已经不打算再强求他了。
人造神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精神这方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人造神比人类脆弱太多太多了。
比如普通人如果经历了这些事情，会有很多人选择自杀，但是还会有一些人背负着悲痛活下去。
但是人造神不一样，尤其是在现在这种被侵蚀的极深的阶段，这样的事故，会让人造神直接濒临暴走。
然后幻境，过去的记忆，那些杀戮，战争对于精神的影响会一起涌上来，把他们折磨的精神崩溃。
然后暴走，最后走向死亡。
这是人造神最大的弊端。
这就是为什么樊易天说，人造神在某种程度上比普通人还要脆弱。
如果一直保持在战争的时候，说不定宇文轩还能更振作一些。
但是那样的话，华夏该怎么办？
樊易天现在都有一种，自己似乎没用了的感觉。
战争时代，有了发泄的关口，人造神的心理负担还能稍微减轻一些。
虽然之前也有暴走的事件，但是他们大多是因为战争的胜利，主动注射龙涎。
没有人记得他们……
妈的，自己怎么能这么想。
樊易天眯起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
那个男孩的身影在眼前若隐若现。
他在影响自己的思绪。
樊易天缓缓闭上眼睛。
云凌天的身影在眼前浮现。
“我们的牺牲，不会被人铭记。”
“尽管如此，还想加入人造神部队的，向前一步！”
“我们不会强行留下你们，改变主意的人，离开人造神部队吧！”
樊易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的混乱已经减轻了不少。
自己答应过的，自己亲口许下的誓言，自己亲口。
自己答应过苦瓜的，认真的答应过他们每一个人。
蔺姐，白芷姐，周哥，宁哥，苦瓜。
自己认认真真的答应过他们每一个人，要当一个称职的团长，学会接受一切。
我是华夏人造神部队，百战团第二十任团长。
我不能有这种想法。
心中不断默念着这句话，樊易天终于还是将心中的那些负面情绪压了下去。
眼前那个小男孩的虚影也开始逐渐散去。
樊易天有的时候，也搞不清楚他和自己的关系。
有的时候，他的模样好像是想要拼命弄死自己，取而代之。
但是有的时候，他却又露出一副与自己同仇敌忾的模样。
自己现在都有些搞不清楚他了。
但是他也是曾经的自己，不是吗？
那么，他和自己应该差不了太多。
樊易天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有回答，那个男孩的身影也没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天讳那样的精神分裂？
抑或是……另一个他也是真正存在的？
好乱……
樊易天摸了摸长发，冰冷而顺滑。
……
沈天讳这次案件的影响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所幸，没有人被他们的言论所影响。
因为本身就有那种思想的人，怎么说都是那个样子。
而没有那种思想的人，也不会因为三言两语的策动就燃起那种想法。
但是上面当然不可能对于这件事情坐视不管。
尤其是对于沈天讳的这个病。
经过调查，修炼者管理局的人并没有徇私舞弊，也就是说，沈天讳是真正顺利的通过了一系列检查，包括精神。
这也许是一种新型的疾病，不同于以前传统概念上的精神分裂，而且极有可能是专门对于修炼者的新型疾病。
如果真的有这种疾病，甚至是有这种可能……那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李楚宁参与了这件事情的研究。
如果真的有这种专门针对修炼者的新型疾病，那么修炼到底是不是可取之路？
李楚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面聚在一起的科研人员。
但是这种疾病的特质目前仍不知晓。
沈天讳的嘴，必须撬开。
而且有必要使用科技手段来撬开他的嘴。
李楚宁皱着眉头思索着，思索着沈天讳的事情。
沈天讳正常的进行了修炼者管理局的注册。
其实修炼者管理局的那种注册方法是很容易解除的，他们的方法就是以一种特殊的方法，像烙印一样，用机器在修炼者身上附上一道灵气。
只要修为到了沈天讳这个阶段，如果没有被封住五感，是能够知道解决的方法的。
来到这里，找到那个机器，把灵气抽出去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但是问题就在于五感上，修炼者管理局会封印修炼者的五感，甚至是念力。
那么，沈天讳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呢？
李楚宁微微闭上眼睛。
他感觉自己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自己现在还想不清楚。
他将这件事情在脑海中重新捋了一遍，随后陡然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笔记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笔迹杂乱但快速的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字。
【念力层面的精神分裂】
如果只是封住了一道念力，但是另一道呢？
五感是两个人格共享的，但是念力呢？
从没有人实验过，也从来没有人得过这种病……
不，或许真的有人得过这种病，但是他们不知道。
但是前提条件呢？
难道上了战场的人，得这种病的概率会更高吗？
也得分人，皇沐轩都那副模样了，还是能每天笑呵呵的。
李楚宁眯起眼睛。
如果真的是念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该怎么治疗？该用什么药？该用什么方法去引导？
从未有人真正对念力做过研究，也研究不了，他们能做的只是为念力提供一个简单易懂的概念。
概念而已……
但是现在就是有可能产生了这样一种概念层面的疾病。
现在能知道的是，念力会消耗精力，那么念力可不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层面的“视力”？
也许可以。
但是消耗精力，念力到底寄宿在哪里？
想着想着，李楚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妈的，修炼，灵气，妖，这些东西都出现了，自己是脑抽了还想要用科技去解释这些玩意。
深吸一口气，李楚宁从桌子前面站了起来，拿起桌角的烟盒，走向窗口。
烟卷被高温点燃。
白雾从口中丝丝缕缕的飘飞而出，李楚宁揉了揉脸。
自己不常抽烟，但是这一段时间真的休息的不好。
一点都不好。
年纪大了需要好好休息，这群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但是，如果真的有那种疾病的出现的话，修炼者大概都需要检查。
那么仪器呢？能检查出这些东西的仪器呢？
沈天讳……
李楚宁深吸一口，吐出口中烟雾，将积攒起来的烟灰弹掉，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操蛋的世界，净给他们找那些操蛋的事情。
现在还出了这种东西。
“操。”
李楚宁骂了一句，将烟头掐灭。
赶紧回去工作了。
李楚宁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伸了个懒腰，转身又朝着后面的办公桌走去。
办公桌上的文件摆放的有些杂乱。
今天晚上要是想解决这个事情……可能很难了。
妈的，睡觉。
李楚宁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朝着床的方向走了两步。
但是几秒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办公桌前，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的写着什么。
……
皇沐轩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地朝着嘴里灌着那冒着寒气的冰水。
这些水似乎是能让他的意识平静一些。
皇沐轩大口大口的喝着。
这种特质的水杯看着不大，其实里面的容量特别大，所以到现在还剩下许多。
皇沐轩终于将水杯放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长叹一口气。
哪怕叹气都是凉的。
皇沐轩揉了揉眼睛，过了半晌，他皱了皱眉，伸手又揉了揉。
自己的眼睛看不太清楚了。
这都是必要的步骤，都在皇沐轩心里。
现在真的和平了……自己大概也能休息了吧？
皇沐轩长舒一口气，难得的从永宁壁顶端站了起来，一步踏出，身形从高空急坠而下。
狂风将他的长发撕扯的支离破碎。
“轰！”
大地轰然开裂，难得的疼痛从腿部传来。
自己已经垂垂老矣。
是时候交接换代了。
现在的时代是那群年轻人的。
自己这一代人，已经成为了过去岁月的残存者。
修炼者协会的新会长，那个叫陆月凝的小丫头，也超过了自己姐姐当初的修为，成为了修炼者协会历史上，最年轻，也是最强大的会长。
那个叫樊易天的小子，超过了自己，成为百战团历史上最年轻最强大的团长。
要不说他们两个是一对。
皇沐轩哑然失笑，从衣兜中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点击皇姐的联系人。
【请选择电话卡】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耳边回荡着，直至渗入皇沐轩的心脏。
旧时代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了。
明明才十年而已，为什么他成老头子了？
十年而已，为什么他就成了这副模样。
才十年而已。
不……已经十多年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
太快了。
“姐。”
“你在那边还好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很好哦。”
皇沐轩笑眯眯的说道：“我很好哦，现在的人造神部队有了新的团长，修炼者协会的会长也后继有人了，都是极有天赋的年轻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已经退休了，哈哈，你弟弟这个年纪却已经走到了退休老干部的位置上，现在我就是个闲人了，看着那群年轻的后辈，说来可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你们在那边是不是都很开心？我也快要来了，现在的华夏很好，不打仗了，不用我们来撑着了，我们可以放心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去谈恋爱，我和大哥也可以陪你逛街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哈哈……也不用太想我，你这个无情的女人，都没说给我托梦回来，真是让我心寒。”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也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很好，而且马上就要去陪你们了，你们再在那边等我一会，如果不想等我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先走，我会追上的，下辈子我们还会是家人吧……”
“嘟。”
似乎是那一头的机械女声都忍无可忍了，电话在重复了几次之后自动挂断。
电话那头化作了彻彻底底的死寂。
那种死寂也回荡在皇沐轩心里，他将电话拿下来，愣神似的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将电话放进衣兜。
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以前的他对着那个空号，那个冰冷的女声倾诉了好多次，也脆弱过，也哭过。
甚至是对那道冰冷的机械声音发泄。
久而久之，现在的他听着那道声音都倍感亲切。
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皇沐轩思索良久，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点燃。
深吸一口，白雾顺着嘴角涌出，被狂风撕扯扩大，轻柔的拂过皇沐轩的脸。
“你不想我走吗？”
皇沐轩说着，顺着烟气飞走的方向转头，看向身后的永宁壁。
永宁壁的颜色黯淡，上面还布满着裂痕，但是依旧挺立在那里。
它冰冷而坚挺，一直未曾倒下。
你会舍不得我吗？
我在你旁边待了快十年了。
你们呢？你们会不会舍不得我？
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战斗，将后背交给彼此，共同面对生死，也有好多好多年了。
这好多好多年的记忆，好多好多年的时光，好多好多年的故事。
那个第九任团长，百战团第九任团长皇沐轩的故事。
人造神是传承，皇沐轩将自己的故事传承给后辈了，看着后辈成长，看着后辈变强。
他将故事，将人造神部队的精神，将自己的前辈，那些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的前辈的故事，连带着他们的精神，一起传承给所有人造神部队的后辈了，连带着传入这堵象征着守护的高墙，连带着这整个国家。
那么，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誓言，已经完全的将自己的承诺兑现。
已经做到了第九任团长应该做的一切。
现在，他的故事……不。
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故事，也该结束了。
将旧事交予新人，将希望交给这个国家。
这个新生又沉厚的国家。
他们的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皇沐轩轻笑着，一步一步，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