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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男人小跑着进门,他左手拎着一个奶茶袋子,右手拿着的钥匙叮当作响。

“你们俩干嘛?找茬啊?”奶茶袋子和钥匙一起落在玻璃柜台上,男人威胁,“我在这里认识很多人。”

他挥舞两下拳头,“小心我叫人过来打你们。”

女店主抱着孩子,掠过两个人,走进柜台里面。

秦泽洋活动了下颈椎和肩膀,动作流畅自在,咔咔的关节声却颇有警告的意味。

安硕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憨厚一笑。

晒谷场边上有一个水果摊,摊主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两个人紧张地注视着超市门前的这一幕。

不远处的公告栏旁,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的白白净净,手里拎着一袋水果,也看着这边。

男店主眼皮一跳,仔细打量着两个人。

高个男敞开的衣服上露出了一条腰带,虽然上面没有标注品牌,但从皮革和做工,能看出跟自己进的货不是同一个档次。

矮个男站姿笔挺,握着饮料瓶的手背青筋暴起,一看就是练过家子。

“我们买点东西,顺便找个人。”秦泽洋顺手掏出手机,问,“两瓶饮料,多少钱?”

“六块。”女店主转过头,朝店主小声说,“他们说自己是调查组的人。”

这句话后,超市里一片沉寂,幸好收款音箱传出来一声‘到账六元’,打破了僵局。

安硕打开饮料瓶,喝了一口,说:“这饮料味道还不错,要是配点零食饼干就好了。”

“我们出来是干活的,又不是享福。”秦泽洋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声,率先朝货柜零食区方向走,“品种挺丰富,一样来一包吧。”

安硕跟着他:“行。”

听到这里,男店主豁然笑了起来。

但他很快转向自己老婆,小声问:“他们是什么调查组?”

女店主也压低声音:“特殊人物调查组。”

男店主嘀咕:“这个单位听都没听说过,不会是骗子吧?”

“他们还给我看过证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女店主谨慎地说,“一会他们问起来,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男店主挠了挠额头:“他们找谁啊?你告诉他们不就得了。”

女店主说:“谭紫茗。”

听到这个名字,男店主轻蹙了一下眉,没说话。

秦泽洋拿了一堆零食包先堆到柜台上,然后又在旁边挑了一瓶口香糖扔进去,安硕也走过来,把一堆鸡爪五香豆腐之类地放上去。

玻璃柜台上包装袋堆成了山。

男店主咧嘴笑:“你们在找什么人?给我看看,”

他说着,拿过一包鸡爪扫二维码,“我在这开了十年超市,村里人基本上都认识。”

口气颇为得意,“我还能说义城方言。”

女店主扫了男店主一眼,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睛,抱着小婴儿摇了摇。

“是吗。”安硕边说边递过手机,“我只能听,不会说。”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证件照,蓝底背景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女人,脸圆圆的,头发向后扎起,露出高高的额头。

男店主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地回:“见是见过,经常来店里买东西,不是很熟。”

‘嘀嘀’的扫码声持续响起来,女店主把睡着的孩子放进婴儿车,帮着一块装袋。

“不熟?”秦泽洋站在男店主对面,直接挑明,“去年九月份,她在人工湖边站着,你老婆怀孕陪着她站了一个小时,说不熟,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男店主转头看着女店主:“还有这事?”

安硕和秦泽洋也把目光投向女店主,四个人神色各异,氤氲在朦胧不清的情绪里。

“我怕她想不开,”女店主有点慌了,“我站那里,是为了帮她。”

“这湖刚挖过的,很深,你大着肚子能帮什么忙?”男店主说。

“我怀孕的时候,情绪不稳定,全是她帮着开解过来的,”女店主白着一张脸,“她有心事,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男店主有些怒了:“不就是书没了吗?又不是头一回,还不是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她那天要是真一心求死,你真去救,你觉得自己能救上来吗?”

女店主抽了张纸,擦着眼泪。

秦泽洋笑着摆手:“两位,火气别这么大嘛,我们就是问一问她的情况,她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啊,”女店主愣怔了一下,长呼出一口气,“我差点以为……”

她笑了笑,语无伦次地说,“嗐,我吓死了。”

她捶了捶额头,“我想也不会,毕竟都已经第三回了,总不至于……”

“第三回?”安硕抓住重点。

“是啊,她妈妈得抑郁症去世的。”女店主顿了顿,理顺思路,“她写小说,一来是因为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她想看的书了,二来是为了排解心情,防止自己走上老路。”

她喟叹一声,“有时候,她也会跟我说一点小说内容,我听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你要是现在问我她到底说过什么,我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秦泽洋拉了一条椅子坐下,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向安硕的时候使了个眼色。

安硕也拉了一条坐下。

男店主拿起零食包,继续扫码。

安硕问:“按你的意思,去年九月,她心情低落,是因为书的事情吗?”

“应该是吧,”女店主有点不确定,“她说的东西,现实中已经找不到倾听的对象,连书也不能写的话……”

忽然,她微微红了眼睛,“那一段时间,她真得挺痛苦的,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她在人工湖边站着的时候,我就一直不敢走开,”她继续说着,“还好没发生什么事。”

安硕微微垂下眼睫。

作为曾经写过书的人,他明白这些经历对谭紫茗意味着什么,每一次的重头再来,都昭示着着她在精神世界里,已经死过一次。

“那你觉得,她还会再写书吗?”秦泽洋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现在来,不跟我说小说的事情了,”女店主说,“反正是我的话,就不写了,还是挣钱实在。”

“说的也是。”安硕喟叹一声,“毕竟,事不过三。”

“不过,她现在状态挺好的。”女店主又扯了一个塑料袋,把零食袋一个一个扔进去,“应该也用不到这个办法排解心情了。”

十分钟后,两个人分别拎着一大袋往回走。

“熙熙为什么要我们来找这个人?”秦泽洋问,“而且还不让我们直接去找她。”

“小说、抑郁症……”安硕边说边朝公交车的方向看去,“我们应该马上就会知道结果了。”

一辆三轮车从他们身旁经过,链条的声音吱嘎作响。

安硕突然问:“我们什么时候有证件了?还有,怎么就你有,我没有。”

“嘿嘿,你要吗?”秦泽洋狡黠一笑,“可以给你做一个。”

“……”安硕没跟着笑,“最好别这样,要是一个不小心,我还得填探监申请表。”

秦泽洋:“……”

两个人缓缓走着,沿着路肩朝村口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