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赫还在感叹人生的无常,房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一个小不点出现在门口。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草编蟋蟀,跟个蠢狗一样,呆呆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惧意。
却还是努力地向他走近,抬起那双天真清澈的眸子看向他,唤道:
“父亲。”
萧赫打量着这突然闯进来的孩子。
他今年已经六岁了,五官长开后,才发现,他跟他长得很像很像,简直就和他小时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这孩子,却抛弃了他这个父亲,跟着那个女人跑了,一跑就是这么多年!
萧赫不禁冷笑道:“父亲?谁告诉你,我是你父亲的?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秋沐沐攥紧了手里的草编蟋蟀,他明显有些无措。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桌案后坐着的男人,于是,可怜巴巴又乖巧的,也不敢再说话了。
他随娘亲,一起去往祁连山。
可惜在半道上,他们的马车被人拦住。
那天,也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犹如一只恶鬼,凶巴巴地把娘亲带上他的马车。
而秋沐沐自己,被他塞到了后面的马车。
从那天开始,秋沐沐就没有再见到秋瑾了。
他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有好几个叔叔都告诉他,这是他的父亲。
让他多去亲近亲近父亲,也许,他就能见到娘亲了。
于是,秋沐沐来到这里后,一直很乖。
萧赫看着秋沐沐这般胆小的模样,面露讥嘲,那个女人就把他的孩子,教成了这副模样,愚蠢怯懦!
“听说你上了学堂,还会写字,过来,给我写几个字瞧瞧。”
男人身材高大,即便坐在椅子上,也仿佛一只休憩的野兽,对于秋沐沐来说,是再恐惧不过的庞然大物。
可再害怕萧赫,秋沐沐还是坚定地迈着小步子,朝他走过去。
萧赫看到秋沐沐走来时,神情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那个女人也是装的一副讨好乖巧的模样,可转瞬,她就能撕破脸皮,头也不回、悄无声息地逃走了。
身怀有孕,也要逃走。
实在可恶至极!
片刻后,秋沐沐写好了一大摞的大字,可惜,男人丝毫瞧不上眼。
“你娘给你找的夫子,就是这样教你写字的吗?”
“横不平竖不直,这字写的歪七扭八,毫无筋骨,写的是什么狗屁,重写!”
秋沐沐不好拒绝,低着头又趴到矮几上,拿着毛笔继续写。
只要这男人高兴了,能让自己见到娘亲,多写几个字而已,不算什么!
可他拿着毛笔,默默地写着写着,圆溜溜的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一层水雾朦胧的覆盖在他的眼帘。
秋沐沐一把摔了毛笔,大声地控诉萧赫:
“我想娘亲了,我想见她,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你告诉我,我要写多少张字,才能见到娘亲,我就写多少张字!”
秋沐沐焦躁不安,可萧赫完全不理会他的小脾气,森冷道:
“现在就给我写,写到我满意为止,写不好字,你就永远别想见到她!”
小家伙只能乖乖的转身,又回到矮几前,吃力的握着毛笔开始写字。
边写边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泪珠子掉在了宣纸上,晕开了一片小水印。
秋沐沐生怕萧赫发现了,也不敢擦眼泪,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低声哽咽着啜泣。
萧赫自然看得到他的动静,小蠢蛋,还真是没骨气,眼泪说掉就掉,娘娘腔。
果然,被娘养着的男孩,就是少了血性!
这时,一个婢女进屋送茶,当茶水放在桌案时,不小心洒出了些许,那水,晕湿了萧赫桌上的公文。
婢女脸上,顿时惊慌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伏跪在地,颤声祈求:
“世子……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萧赫当着秋沐沐的面,嘴巴一开一合,却吐出了尤为吓人的字眼:
“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杖杀!”
瞬间,就有人进来。
那婢女,从此,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秋沐沐害怕得不行,牢牢攥着草编蟋蟀,贴近在胸口处。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下一个消失的人……”
“可就是你娘了!”
秋沐沐被吓得又想哭,男人陡然一声厉喝道:
“别挤猫尿,给我憋住!”
*
这日过后,秋沐沐回屋子睡觉时,小家伙的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几个暗卫也心疼不已。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得父母之间的恩怨,在羌城最初见到小公子时,小公子可是开朗活泼得很。
如今,却蔫蔫的仿佛枯萎了。
而萧赫在书房里,正享受着一顿美食。
桌上的食物,都是他前所未见的。
男人问着送饭过来的嬷嬷:
“她可说了什么?”
“世子,秋姨娘说,她想去看看小公子。”
萧赫的食欲顿时全无:“呵,她倒是会顺杆爬。”
“回去告诉她,安生地待在屋子里,把身子养好,再生出个健康孩子,就让她去看那个小蠢蛋。”
那嬷嬷点点头,恭敬地应了句:
“是,老奴这就回去转告秋姨娘。”
这嬷嬷姓朱,是常山王府里的老人,也是萧赫母亲身边的老奴。
朱嬷嬷是看着萧赫长大的,小时候那样乖巧聪慧的孩子,如今却变得冷情冷性,她心里也是愁得慌啊。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小公子。
世子与秋姨娘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也是目睹了全过程。
当初,世子代替常山王,前往洛阳为熹和帝庆生,马车驶过洛阳街头,那惊鸿的一瞥啊,造就了二人的孽缘!
世子将秋姨娘带回了冀州。
可是,那样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性子刚烈极了,逃跑了好几次,都被世子逮回来。
最后,世子甚至还把她用铁链绑起来,锁在了屋里。
直到查出了,那秋姨娘怀孕了,世子才心软的放她出了屋子,却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不得离开宅子。
可惜,她还是毫无留恋地挺着孕肚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