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大亮,崔世桦看时间不早了,周秀绒还没醒来。
不忍心扰她安睡,他只好灭掉木屋里的火,帮她穿上烤干的小袄。
然后,背着她,带着崔世樟,离开懋山山脚。
直到回到桐溪村的家里,周秀绒还没清醒,她的眼皮犹如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骨头酸痛的仿佛被车轮碾过,她抬不起四肢,便也不挣扎,顺其自然后,反而轻松些。
“大姑娘!”
似乎有人说话,为何唤的是大姑娘?
周秀绒的视线跟随而去。
她看到一白净纤细的美貌妇人,独自倚着美人靠,望着窗外的薄薄雨雾,眉目间的蹙起无法舒展。
却是周水芙?!
那慈祥的老嬷嬷走上前去,弯腰行礼:
“大姑娘,尸骨找到了。”
周水芙回神,脸上的阴郁愁闷褪去,嘴边弯起弧度,对着那嬷嬷笑意嫣然:
“景嬷嬷,你从小看我长大,不必和我如此见外。”
景嬷嬷有些惶恐:“大姑娘,您真的要这样做?”
周水芙顿时冷了脸色,那嬷嬷还在继续说:
“二姑娘已经死了十年,如今开棺刨尸,可就犯了天大的忌讳呀。”
这种丧尽良心的事情,迟早会遭报应。自己还好,一把老骨头了,可大姑娘还年轻啊。
周水芙听到苦口婆心的劝说,神情不耐烦了:
“嬷嬷,我不仅要刨尸,我还要把她的尸骨放在床底下埋着。”
“我如今在这东宫,活的就像是冷宫里的弃妇,太子已许久不来我屋,嬷嬷,一定是我的气运都耗尽了。”
“我不甘心,不够,这还不够。”
周水芙犹如走火入魔地失了魂,她歇斯底里地倾诉着、胸腔里那汹涌澎湃的野心。
“嬷嬷,就当我求你了,你再帮帮我,一定要找到当初娶了二妹妹的男人。”
“那男人与二妹妹结为鸳盟,气运的一部分,肯定也转移到那男人身上。”
景嬷嬷看着她从小奶大的姑娘,如今眼里早就失了神采,这几年,她越发瘦弱,身子也纤薄的可怕。
“大姑娘,旁人不欠你啊!”
“那男人更是与你毫不相干,就当老奴也求求你了,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会遭报应的啊!”
景嬷嬷弯下腰身,跪在她面前。
但周水芙丝毫不听劝。
她反而深刻怀疑眼前人对她的忠心,为何景嬷嬷不坚定地站她这边了?
“不,嬷嬷,你说错了,这不是坏事,对我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只要那男人爱我,心甘情愿为我去死,把他的尸骨也埋在床底,我就能夺走全部气运。”
“嬷嬷,只有这样,我就能母仪天下,我就能成为这大燕朝的帝后!”
景嬷嬷还想劝说,却被眼前人一匕首捅到胸口,她久久不能合眼,心头血散落一地。
“大……大姑……娘”
“你……你在……造孽啊……”
老妪临死前,那声声泣血的造孽二字,惊得周秀绒猛地苏醒。
她浑身都是冷汗,嘴巴里一股清苦的中药味,屋里还是那熟悉的陈设,她只是做了个噩梦!
这噩梦太过荒诞,来的毫无缘由。
“你醒了?”
“来,把药喝了。”
崔世桦手里端着药碗,刚站在跟前。
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才问道:
“我睡了多久?”
男人手指了指黑透的窗子:“你足足睡了两天一夜。”
周秀绒坐起身,崔世桦连忙放下药碗,帮她把枕头垫高。
“嗯,把药给我吧,我自己喝。”
瞧她娇儿无力的弱柳扶风样,崔世桦把药碗递给她后,狠狠地在心里唾弃自己。
真真应了昨日回家时,那小老头说的,禽兽二字。
那小老头眼尖地瞧出什么,当即避嫌地收拾东西,撒腿跑路了。
人家还说,去悦来酒楼的后院住啊,他做的菜吃腻了,邓厨子会给他做、其他的好吃的。
周秀绒小口喝着苦涩的中药,就听到崔世桦在一旁解释:
“你生病了,这是治疗风寒的药。”
她点点头,实在太苦,长痛不如短痛,便一口闷了这药。
两人仿佛又变得陌生。
于是,他斟酌了半天,才想到一个事情,的确要和她聊聊。
“你当初是逃荒来的雍州,你之前是哪里人?我想有时间,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
周秀绒心里一咯噔,他在试探她?
难道……他怀疑那些死士与她有关?
“我是兖州人,家里也是行商的,兖州当初暴乱,我父母出了意外。”
崔世桦记得,兖州刺史总妄想扩大地盘,内部治理却一团乱麻。
兖州确实不太安宁。
“嗯,你是来投亲吗?”
“若是雍州有你亲人,我们也可一起去拜见。”
周秀绒就猜男人思维缜密,但她从没打算说出实情。
毕竟,做人留一线,说话说三分,绝不能把底牌全部亮出!
这是她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生存经验。
“不是来投亲的,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他们死后,我被亲族吃了绝户,他们把我卖到雍州,赶上饥荒,我逃了出来,遇到了娘,然后才嫁给你的。”
听到这里,崔世桦不忍心继续追问了,她的经历如此惨痛,他怎能接她伤疤。
那些死士,或许就是淮阴侯派来的探子,定是与她无关的吧。
周秀绒也在心里计算。
当日群灭的死士,规模数目应该是卫国公府所有的死士。
那么,桐溪村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还是安全的。
“嗯,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孤零零地再被旁人欺负。”
男人似乎翻篇了。
周秀绒也不想深入方才的话题,她也想到一个事,就开口问了:
“你当初,为何娶我?”
“桃桃小朋友可是偷偷地说过,村里好多姑娘给你写信,还都被你娘拦下了。”
“我也瞧见过,你每次出门,村里不少姑娘悄悄地在路边对你暗送秋波。”
“还有,那日在酒楼里,好多婶子也偷偷打量你,你回看她们一眼,她们仿佛吃了蜜的心花怒放。”
“你行情如此好,为何会娶当初落魄狼狈的我?”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周秀绒静静地看他笑,可男人不加收敛,反而愈加笑的猖獗。
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了。
“笑完没有?”
“说说吧,为何娶我?”
“总不能你口味独特,就喜欢逃荒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