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艳阳当空照,驱散了几分冰寒。
崔老爷子被堂兄,也是崔家的族长叫过去,他回来的一路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大儿子崔立春三年前战死后,崔立夏也在战场上伤到了命根子。
于是,崔立夏退伍回来,和他一起伺候田地,做做木工活。
然后到了今年,大孙子的腿残了。
大房一家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的过日子。
二房过得也紧巴巴。
可直到今天,他才了解,大房和二房之间有如此大的嫌隙!
甚至,村里住的都是军户,大家伙为人正直,眼睛里最是容不得腌臜事。
好多人暗暗在他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偏心眼子偏到姥姥家,把大房一家快要逼死了。
“哟,耀进叔,你蹲这儿干啥啊?天这么冷,小心蹲这儿冻死了!”
巷子口的老树下,李婶子看到崔老爷子孤零零地抽着旱烟。
她清早才听安氏说,桦哥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被媳妇儿扶着,跑到崔族长家去对质。
崔族长当然傻眼了。
由他经手的事务,竟有如此大的错漏,崔族长却毫不知情。
崔老爷子被崔族长训斥了许久,他心里自然不舒坦,可这会儿听着李婶子说话,老爷子瞬间面色惨白。
“你们……你们都听说了?”
李婶子狠狠瞪他一眼,戳心窝子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倒。
“我们听说的可多了,崔族长的老伴儿,她那嘴一叭叭,整个村都知道你崔耀进家可光宗耀祖嘞。”
“一家子只供二郎念书,让大郎上战场,他四叔还去大郎家里偷东西,当晚掉湖里,怕是遇上水鬼儿。”
崔老爷子气的快拿不住手上的旱烟杆,他怒吼一声“胡扯”,站起身就离开了。
李婶子不忘说风凉话:
“崔耀进,你个晕蛋儿,就被那睁眼瞎赵氏霍霍一辈子吧!”
崔老爷子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步履匆匆,就想赶紧回家。
刚进家门,就看到二儿媳吕氏正在伺候老妻吃饭,婆媳俩似乎还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崔立夏看到他回来,放下手里的筷子,开口就问:
“爹,大中午的,族长叫你去干啥啊?”
二郎还在县里的书院念书,也没到县试的时间,这会儿都没回来,爹被族长叫去能为啥事儿?
崔立夏摸不着头脑。
崔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剜了他一眼。
这个老二真是不成器,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干啥啥不成,连媳妇儿更收拾不好。
崔老爷子没回他,直接让崔立冬去把大房的人叫来。
看着桦哥儿残疾的样子,桃桃瘦巴巴的,就连安氏身上也破布烂衫,崔老爷子心里满满都是酸涩。
“坐吧,大房和二房的人留下,立冬回屋。”
崔立冬颇有不满:
“爹,有啥话是我不能听的啊?”
崔老爷子一碗水直接泼到崔立冬身上。
“你个兔崽子,给老子紧着你的皮,小心老子打断你腿。”
崔立冬看着老爷子要算总账的样儿。
他之前掉湖里被人救了,身上全是脂粉味,老爷子一猜就知道他没干好事。
崔立冬连忙滚出主屋,就连崔老太都不敢再袒护小儿子,坐在一旁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尤其看到周秀绒在跟前站着,崔老太吓得两股战战,更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主屋里大房和二房的人面面相觑,双方仿佛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崔老爷子从胸口的衣襟摸出了一张纸,随后把目光、沉沉的落在崔二嫂吕氏身上。
“不是什么大事,但事情也不小。”
“我今儿去族长家,得了一张账单,这账单上记录着不少钱财,我看着有点懵。”
崔二嫂吕氏心里慌乱极了,她紧紧捏着崔立夏的右胳膊,连头都不敢抬。
崔世桦却觉得搞笑,老爷子还没说是啥账单呢,某些人就开始做贼心虚。
“爹,咱家的钱不都是您和娘平常管着吗?我们这三房每月都交孝敬钱,咋族长那里还有账单?”
吕氏使劲儿掐了丈夫的后腰,崔立夏疼的叫嚷道:
“你个婆娘掐我干啥!”
崔老爷子看到二儿茫然不解的样子,他心里无奈。
二娃要能有四娃一半滑头,也不至于成了个不举的怂汉,跟着他只能做个庄稼汉。
“吕氏,你有啥要说的?咱们当面直说!”
吕氏知道老爷子很可能清楚一切事情,她不禁冷笑道:
“爹,我嫁给崔立夏这么多年,他从军时,我整日下地干活,还要伺候婆母,为他担惊受怕,生怕他死在战场。”
“他不从军了,我还得侍候他,我天天守活寡就算了,我还得攒钱为二郎计划,为三郎着想。”
“二郎也快要娶媳妇了,还要科举,家里到处都是开销,崔立夏个窝囊废,根本供不起二郎念书,也养不活三郎!”
吕氏嚎啕大哭,崩溃的怒骂发泄丈夫的无用,真的是穷能彻底逼疯一个女人。
“闭嘴,你个毒妇闭嘴!”
“竟敢辱骂丈夫,你吞了大房的钱还有理?”
“不想过了,趁早滚出崔家,世杨、世樟有你这样的娘,也真是倒了大霉。”
吕氏的话确实戳了崔老爷子的肺管子,他气急败坏地痛骂吕氏。
“爹,什么叫我媳妇儿吞了大房的钱?”
崔立夏一脸的不可置信,憨厚的可怜巴交,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愚蠢滑稽。
“桦哥儿父亲是战死的,朝廷每年会发钱供养烈士后代,再去崔家族长那里领。”
“那些钱被二婶吕氏全部拿走,您请问问她,那被吞掉的钱又能花到哪个奸夫身上去?”
周秀绒清脆的声音,一瞬间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