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制药厂。
钱亦文坐在办公室里,给两家药厂的骨干人员开了个小会。
袁清河坐在钱亦文的正对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专心听,用心记。
会议人数越少,事情可能越大!
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他心里明白。
可是,钱亦文的话是越听越不明白,连记录的积极性都没有了。
索性停了笔,琢磨起来。
近几个月,加班加点生产,产量务必翻两倍,这是啥意思?
有保质期的产品,这么干,合理吗?
现在的人,都学精了。
还有大半年才到期的药,你不降个一半儿的价,都没人要。
出了张家,还有李家呢,人家非指着你这一棵树吊死吗?
钱亦文布置完任务,收了个尾:“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袁清河轻咳了一声:“钱总,我有点不明白……”
刚才说话的时候,钱亦文就留意到了袁清河的微动作。
先是认真聆听仔细记录,接着又驻笔皱眉……
再后来,身体后倾,嘴巴微张,似有一声“嗯?”喷薄欲出。
钱亦文想:怎么的,你这是质疑有我的意思吗?
“袁厂长,是怕生产太多,销不出去吗?”
袁清河点了点头。
钱亦文笑道:“袁厂长,你就放心生产吧。
“销售的事儿,不愁。”
袁清河又问了一句:“万一销不出去呢?”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真要有库存问题了,我来想办法。”
“想啥办法?”广庭荣插了一句,“换包装,重打出厂日期呀?”
钱亦文瞄了广庭荣一眼,内心嘈杂。
看来,这事儿以前欢胜久泰好像是干过!
后世商家的狠活儿,你们这么早就给刨了?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广厂长,以前咱干过没有,我不管了。
“以后,咱把精神头儿都用在扩大生产和销售上,这种弄虚作假的念头,就不要有了。”
袁清河和广庭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心里却又颇不服气。
制成了药,就有保质期了。
可有些药厂的药材在库里存了好几年,算不算过期?
燕京铜人堂的老药丸子,听说还有光绪年间的呢,卖得更贵,也没听谁质疑过质保期的事儿。
友情提示:药品过期,请勿服用!
崔德健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多嘴的同事,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好像你们说话好使似的。
送走了众人,钱亦文闭目独思。
眼前,1987年年中了。
沪城甲肝,明年1月暴发。
按照规律,今年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
现在,务必要把其它的药多生产一些出来。
再过一段时间,保肝片热卖,哪还有工夫生产其它的药了?
……
这个夏天,很快就要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董总的工地,热火朝天。
一栋栋大楼,突然间在某一日拔地而起。
那些天天守在工地边上看的人见了,不免说起了闲话——
妇人甲:“前几个月要是也这么赶进度,是不是现在咱都住上新房子了。”
妇人乙:“可不是咋的,那几个月干的也太磨蹭了。天天往地底下灌水泥汤子,就是不见砌一块砖,都急死我了!”
妇人丙:“老娘们儿家家的,净说这外行话,人家那是打地基呢……”
妇人甲、乙:“你咋知道?”
妇人丙:“老爷们儿说的。”
妇人甲、乙:“你听谁家老爷们儿说的?”
妇人丙神气地说道:“俺家老爷们儿就在工地上!”
……
钱亦文的两个药厂也是忙得很。
还有一个季度到年底,已经把全年的生产任务完成了。
三省制药厂,钱亦文正认真地看着苏冠宇设计的新药盒,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电话里,王秉春心急火燎地说道:“今天回不回三十六厂这头儿了?”
“有事啊?”
“当然有事儿了,而且还挺着急。”
“啥事儿这么急?是沪城那边的消息吗?”
“你怎么猜这么准?”王秉春卡顿了一下。
钱亦文笑道:“我正盼着呢……我正盼着你的消息呢。
“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放下电话,钱亦文并没有急着走。
如他所料,暴发前的征兆已现。
几分钟后,钱亦文步履匆匆,朝着仓库走去。
打仗之前,总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弹药才行。
仓库里,姜德旺正指挥着一群人按类别把药材上架。
“四姨父,账本在谁那儿呢?”走进仓库,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打从柜子上的锁,掏出账本递了过来:“这玩意儿交给别人我能放心吗?”
钱亦文一边翻看,一边朝姜德旺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
从不被人重视的人,一旦得到重视,会比别人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边看,钱亦文一边皱起了眉头。
应对这次事件,原药库存还得大量补充才行。
姜德旺说道:“这库房有点小啊!”
显然,姜德旺看到的问题,和钱亦文看到的并不相同。
“四姨父,用不了几天就清空了。”
“啊?”姜德旺惊讶道,“光五味子就两千多袋子,几天就能清空?”
钱亦文笑了笑,没言语。
要是迟迟清不空,就没意义了……
回到了公司,王秉春正站在窗前,一边抽烟,一边焦急地等着他。
老王弹飞烟头,坐到办公桌旁:“干点啥没紧没慢的,急死我了……”
“是不是那些医院催了?”
“你咋知道?”
“我蒙的……”钱亦文笑道,“姐夫,详细说说情况。”
王秉春说道:“沪城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间多出来很多肝炎病人。
“咱给他们的那些药,正对症!”
钱亦文问道:“眼前,有多少家医院催过?”
王秉春说道:“那倒没统计过……
“这次,是卫生局的人给我打的电话。
“他们有要见面详谈的意思。”
管理层介入了,这让钱亦文很是高兴。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笑道:“姐夫,想不想露把脸?”
“咋露啊?”
“咋露?”钱亦文骂道,“脱了裤衩子露!”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夫,明天你就动身,去当沪城的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