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突然把大爷介绍给了英子,这让英子有点不知所措。
满院子当中,没见过大爷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了,还有一个钱多……
“大爷……”英子努力笑着问候。
“嗯……”
大爷微笑回应,眼光从英子脸上匆匆扫过。
心中暗想,钱小子还算有福,娶的媳妇儿一看就是个贤惠人儿。
“大爷,屋里坐吧……”英子说道。
大爷说道:“不用,在外边待一会儿吧。”
一指身边的众人,大爷接着说道:“这不是都在外边吗?”
大爷转身,看到了正跟方向盘较劲的钱多。
拿拐杖一指,问道:“这是你儿子?”
“嗯,是你孙子……”钱亦文答道。
“叫啥名啊?”
“钱多。”
大爷哈哈一笑:“钱多?好听!这名儿起的够大呀!
“你咋不叫个‘钱最多’、‘钱更多’呢?”
大爷的眼里,闪着光芒,走向了钱多。
老钱家,又他妈的是独苗!
英子找到了机会,迅速逃离,撤到了一边。
下一句,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儿子,快叫爷爷……”钱亦文站在爷孙俩中间,对钱多说道。
钱多瞥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看他的老头儿。
态度还行,只是并不认识……
继续开始哼哧哼哧地扭动方向盘。
一张小脸,累得通红,眉心也耸了起来。
买这么个破玩意儿,这个轮拧不动,咋开?
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在钱多眼前晃了晃:“来,叫爷爷……”
“大爷……不用……”钱亦文说道。
“滚一边去!”老头儿嘶哈了一声,“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转回头,又眯着眼睛对钱多说道:“孙子,快叫爷爷!
“你叫一声,爷爷就给你一张……”
钱多不为所动,没有理会这个爷爷的话,继续倔犟地扭着没有助力的方向盘。
爷爷,那是随便叫的吗?
一张花花纸就收买了,那我得是有多孙子?
……
三合堡的夜,清凉静谧……
远处的蛙鸣,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狗吠,像极了自带旋律的背景音乐,且并不聒噪。
钱晓东和钱晓方,已经回屋睡下了。
虽然,她们心知这里是她们的根儿,来之前也曾为这一次问祖而激动了一下。
可来到了三合堡之后,澎湃的激情,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契合点。
毕竟,父亲早早就把根儿扎在了春城,姐仨也并没有出生在三合堡。
许多年间,老家,只是一个理想层面的符号。
哪还能有什么共鸣?
大嗓门儿的四婶……
挽着裤脚的二叔……
热情却又有着讲不清道不明疏离感的三婶……
算了,早睡才是正道。
老钱家大院里的山丁树下,钱亦文陪老哥仨喝着酒。
“你这个酒,还真是不错。”大爷转动着酒杯,夸赞着,“喝着挺绵软的……”
钱亦文说道:“大爷,这个就是我酒坊出的酒,三年的陈酿。”
“三年陈酿?”大爷疑惑了,“你不是说你才接手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给我掌事儿的老把头,自己也有酒坊。
“这是他之前存的,都被我给利用上了。”
大爷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酒杯,一边随口一问:“老把头?有多老?”
“老把头倒不算老,但老边烧锅,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大爷轻抿了一口:“老边烧锅……嗯,真不错!”
“大爷,要是喝着好,等我再去,我给你带点过去。”
“嗯,行!别多带啊……”大爷对钱亦文说道,“反正以后你也免不了得总跑……”
大爷看了看一直闷头喝酒的二大爷,问道:“你咋一门儿吃,也不说个话儿呢?”
二大爷擦了擦嘴,想了半天,才寻找到一个话题:“大哥,不是三个丫头吗?你咋就领回来两个?”
大爷皱了皱眉头,说道:“闺女大了,不由爹娘啊!
“也怪她妈,说姐仨里边,就她是念书的材料,在国内念足了,又给送国外去了。
“这一去,都好几年了。”
“送哪国去了?”四叔停了筷子,问道。
“花旗国……”
“啊?”四叔惊讶道,“那不是跟咱们不对付吗?咋还让她去那儿了呢?”
大爷瞄了一眼四叔,说道:“都哪年的事儿了,现在关系早缓和了。”
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哪,没事儿也该读读书,看看报,得跟得上形势才行!”
四叔看了看二大爷,没说话。
当年,钱亦文的爷爷,从哥四个里挑出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了田地;
剩下的两个,去了学堂。
去了学堂的,一个出息成了会计;一个从学校当兵走了。
下了田地的,还在田地里……
二大爷和四叔,倒不抱怨。
只是,偶尔在上坟的时候,会跟那边儿的爹娘念叨几句。
念叨的啥,钱亦文也不知道,毕竟看不懂唇语……
“明天,咱们几点上坟去?”大爷问道。
“大爷,等露水消消吧,九点来钟走,就行。”
大爷皱皱眉头,说道:“往西洼荒那边走,还是那条道儿吗?”
“嗯……”二大爷答道。
你就听这个名儿,道路能好到哪儿去?
当年,因为祖坟的地势太洼,二大爷还特意让钱亦文给大哥写过信,想把坟迁一下。
家有长子,这种大事,一定得和大哥商量一下。
大爷还没表态,大娘的挂号信就到了:不同意!
当年大娘给二大爷的挂号信,二大爷还留着呢。这在当年,就是信件中的特快专递……
二大爷和四叔都知道,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好,哪肯让你随便迁坟。
动了祖坟,风水一变,就指不定是哪股子人过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