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
阮昭紧捂口鼻,匆忙转身背对谢晏之,尤其是打喷嚏时眼眶里本能地聚起的泪花,使她更觉窘迫。
她原本还想着以一个至少优雅的姿态跟谢晏之告别,谁知尴尬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还好吗?”谢晏之略微俯身,关心询问。
“我,我没事。”阮昭回过身,勉强支撑起一个微笑,鼻头冻的发红,像是点了一笔红胭脂,粉眸里闪着细碎的光亮。
话音未落,谢晏之已将他那不知何时解下的墨色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细心地为她系好了丝带。
“夜晚风凉,阮姑娘快些进去休息吧。”谢晏之体贴地提醒着阮昭,声线仿似轻拨的琴弦,低沉和缓,温柔干净。
阮昭低眸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心口暖意浮动,走上台阶,踏进大门回头一望,恰好撞见谢晏之因寒冷而泛白的薄唇,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明明他也很冷,怎么还把披风给了她?
阮昭刚想再说些什么,谢晏之却已转身离开。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摇头苦笑:她好像从来都只能注视着他的背影。
殊不知,国师府朱红色的大门即将关上时,谢晏之默默从街角暗处现身,目送着阮昭进去,眼神透着一股隐忍后的温柔。
谢晏之飞上国师府附近的高墙,垂眸俯瞰,直到阮昭屋内的烛光熄灭了,才放心离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关心阮昭,情绪也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起伏不定。
或许,他真的心动了?
等谢晏之整理好思绪,兜兜转转打算回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薄雾未散,淡青色的空中还嵌有几颗残星陪伴着谢晏之慢慢走回了谢府。
才一进门,谢晏之就撞上了早早等在院子里的谢父,谢父一脸肃然,像是在思索重要的事。
“离上朝还有近两个时辰,父亲为何这么早就起来了?”谢晏之察觉谢父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走上前关心问道。
“晏之,昨晚你在外面过夜的?”谢父没顾上回答谢晏之的问题,拉着他坐下,着急地确认。
谢晏之怔了怔,点头承认:“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一时忘记了时间。”
“就你一个人?那阮——”谢父戛然而止,差点说漏了嘴。
可谢晏之还是听出了端倪,问道:“父亲怎么知道我昨日与阮姑娘在一起?”
“你们还真待了一整晚啊!”谢父误解了谢晏之的话,一下子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珠,惊愕不已。
他还以为儿子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没想到儿子不但开了窍,开的还挺彻底,都敢跟女子一起夜不归宿了。
“父亲误会了,昨晚我送阮姑娘回府后,独自在街上闲逛。”谢晏之仔细澄清,感慨父亲都在乱想些什么。
一听这话,谢父才松了口气,安稳地坐回了石凳上。
“就算你跟阮姑娘清清白白,但你对她的心思,为父当日在宫中也看出一二了。只是有一点,为父还是要提醒你。”谢父口气里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晏之愿闻其详。”谢晏之鲜少见到父亲在谈国事以外的话题时,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禁产生了好奇。
谢父叹息一声,缓缓道:“在虞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国师是不能成亲的。换言之,即便你与阮国师情投意合,她也不能嫁到咱们谢家来,你明白吗?”
“父亲此言当真?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也未在历法律文上见过?”谢晏之登时愣住,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虽然进官场不久,但自诩对虞国的律典熟稔于心,从不记得有哪条规定国师不许成亲。
“傻孩子,所以我才说是不成文的规矩啊。”谢父示意谢晏之先别激动,又解释道:“这是自虞国建立之初,第一位圣上亲口下的命令,之后的每一代圣上都不曾违背过。”
“这算哪门子的规矩!”谢晏之激动之下,折扇重重拍在了手心,语气满是不快。
谢父忙虚捂了一下谢晏之的嘴,沉声呵斥:“不许胡说!”
“光天化日数落圣上的不是,你不要命了?”谢父怒声质问。
谢晏之苦笑一声,指了指渐渐破晓的天空,“父亲,天都还没完全亮,哪来的光天化日?”
被谢晏之冷不丁的打趣逗笑,谢父强装威严:“臭小子,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然而,只有谢晏之自己心里清楚,此刻的他不过是在强颜欢笑。
“依为父之见,先圣必是认为国师责任重大,精于玄学又能通灵,应当清心寡欲,所以才定下了这个规矩。”谢父向来是一位忠君爱国的臣子,自然理解先圣的做法。
经过谢父的分析,谢晏之更感失落:既然是先圣立下的规矩,便绝无更改的可能。
阮昭身为国师必然晓得这条禁令,为何她不曾向他提起过?
还有,明知两人不能成亲,那阮昭亲近他时,又是抱着何种想法?
“晏之,为父只是给你提个醒,何去何从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若你与阮国师还未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为父还是劝你另选他人吧。”
谢父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专情的人,所以想在谢晏之还未完全动情时劝他悬崖勒马。
只可惜,谢晏之已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谢晏之犹豫再三,终于打算今日进宫后与阮昭深谈一次,没想到阮昭今日根本没有进宫。
国师向来神出鬼没,不必同文武百官一起日日上朝,只与圣上单独商谈国事,所以今日不来上朝也不足为奇。
可谢晏之一刻也等不得了,下朝后就直奔国师府。
因为阮昭喜欢清净自在,所以国师府没有门房小厮,谢晏之又不便私闯,只得叩了几下门,在门口等候。
岂料,片刻后阮昭真的来开了门。
“谢公子,怎么是你?”见到谢晏之,阮昭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方才她正在房中打坐,忽觉眉头微跳,冥冥之中感到有客人上门,只是没想到会是谢晏之,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上门找她。
反观谢晏之,额心拧起皱褶,眼神带着失望,脸色不太好看。
“阮姑娘,你我的交往只不过是你的一种消遣,对吗?”谢晏之嗓音透着些许沙哑,表情很是痛苦。
面对谢晏之冷冰冰的质问,阮昭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晏之情绪翻涌,近乎失去理智:“你明知道国师不能成亲,却未对我提过只言片语,不是么?”
他对她动了心,可因为这条他不曾知晓的禁令,让他们之间凭空隔了一座山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