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天边云霞泛着粉橘的光彩,令人望之心生安宁,可苏季城却无暇到屋外欣赏彩霞,因为小秦氏忽然病了。
病榻之上,小秦氏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苏季城眉头紧锁,从旁照顾。
“季城,恐怕我这次要走了,能不能让我走之前再见见筱儿?”小秦氏两眼迷离,言语中都是关乎辞世的,听得苏季城心惊肉跳。
“别胡说,我亲自去请最好的郎中为你医治!”
苏季城刚要走,小秦氏却拉住了他的手,“让莺娘去吧,我想让你和筱儿多陪我一时半刻。”
未待苏季城开口,小秦氏的贴身丫鬟莺娘就上前哭道:“奴婢即刻就去,请老爷一定留住姨娘啊!”
莺娘拉着另一个丫鬟出了房门,她去请韩郎中,丫鬟去请苏筱儿。
早就候在不远处的苏筱儿,很快就到了,还佯装出着急忙慌赶来的模样。
苏筱儿拿出锦帕,扑到床边,痛哭流涕:“姨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能舍我而去啊!”
见母女俩像在诀别,苏季城触动心房,也顿感肝肠寸断,真以为小秦氏即将不久于人世。
没过多久,莺娘带着韩郎中急匆匆回来,可小秦氏已经昏迷不醒。
韩郎中细细诊断,叹气摇头道:“病人恐有性命之忧。”
“什么?你可诊仔细了?”苏季城如坠冰窟,一再确认。
韩郎中暗瞟了眼莺娘,点头道:“不过她的病乃是忧思成疾,让她疏解心结,倒还有救。”
“心结……”苏季城面露困惑。
见状,苏筱儿忙给莺娘使眼色,莺娘会意,忙上前提醒苏季城,“老爷,姨娘一直挂心着三小姐被禁足的事,已经好几日不思饮食,夜不能寐了。”
苏季城恍然大悟,没有半点怀疑,笃定道:“我去求老夫人。”
苏筱儿起身拦下苏季城,“父亲,此事恐怕还要七妹妹答允才行。父亲知道的,祖母最疼七妹妹,她的话祖母想必肯听。”
“倒也有理。”苏季城遂让人请来苏暖暖。
片刻后,苏暖暖步履从容地踏进小秦氏的卧房,清眸扫了一圈的景象,心下已有几分推测。
“姨娘可有好转?”苏暖暖语气淡淡地问韩郎中。
“回七小姐的话,我正在想办法。”
苏暖暖走近床边,垂眸望着双目紧闭的小秦氏,捕捉到她睫毛的颤动,呼吸也很平稳,更坚定了刚才进门时的猜测。
果然是在做戏。
苏暖暖看似平静的面容蒙了一丝疏离,故意转头问苏季城:“姨娘病了,郎中也在,不知父亲唤我前来是做什么?”
她既不会治病,也不会像苏筱儿那样伏在床边假哭。
这时,苏暖暖见站在一旁的莺娘和韩郎中神色似有异样,瞳眸一转,打算诈他们一诈。
“莫不是韩郎中一人无力诊治,父亲想让我亲自再去请个郎中?姨娘待我不薄,倒也使得。”
说到待我不薄四个字,苏暖暖刻意加重了语气。
一听要再请郎中,莺娘和韩郎中连忙心虚地说不必了。
苏筱儿后知后觉地听出这是苏暖暖的试探,瞪了莺娘一眼。
“暖暖,为父让你来是希望你能去劝一劝老夫人,让她解除筱儿的禁足,也好消除小秦氏的心结,让她尽快醒来?”
苏暖暖轻笑出声,反问道:“秦姨娘还昏迷着,如何知道三姐是否被解除了禁足?我看这个法子不妥,我倒知晓一个秘方,只需把知了、蜗牛、蚱蜢等九种虫子塞到昏迷之人的嘴里,病人当即就能苏醒。”
说话间,木槿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任谁都会认为里面装的是九种虫子。
“木槿,帮莺娘一起给秦姨娘喂下去。”苏暖暖淡定吩咐。
“是。”
装晕的小秦氏一听这话,吓得惊坐而起,大喊了一声。
苏季城被吓了一跳,两眼发直地盯着她。
苏暖暖眉峰一挑,讽刺道:“这法子还真奇了,秦姨娘还没吃就醒了。”
小秦氏一看要穿帮,硬着头皮又倒在床上,装作昏死过去。
苏季城这下瞧出点端倪,但未挑明,还是劝苏暖暖,“暖暖,你就帮帮为父吧!”
就在这时,苏清谨和苏臣煜闯了进来。
二人听说苏暖暖来了小秦氏房里,当然以为七妹是进了龙潭虎穴,又在门外看了片刻,自然对苏季城失望透顶。
他们不许任何人为难暖暖!
苏臣煜冷瞥了眼躲在床上装死的小秦氏,强忍着怒气道:“望父亲别再因为旁人为难暖暖!”
说罢,苏臣煜带着苏暖暖扬长而去。
苏清谨不愿与苏季城讲话,紧随其后离开,只是出门前回眸扔给苏季城一个冰冷如刀的眼神。
“反了反了!我看他们是反天了!一个个全然不把我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
苏季城暴跳如雷,手掌狠狠地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瓷器都跟着抖了几抖。
小秦氏害怕又恐惧地颤了颤眼皮,在苏季城再度开口谩骂前悄悄睁开眼,岂料正好对上苏季城投来的阴沉目光。
小秦氏浑身一抖,再想闭上眼睛已经来不及了,她胆战心惊地看着苏季城,磕磕巴巴地开口:“季、季城。”
苏季城眼底神色变化,或许是知道自己这样吓到了她,就在看向她时神色柔和了几分,“醒了?”
小秦氏犹犹豫豫,琢磨不出苏季城是否猜到她是在装昏,想了又想,硬着头皮轻点头,小意微笑,“让你担心了。”
苏季城紧抿唇角,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冷意,而后沉声开口:“为什么装病?”
猛然被最亲近的人拆穿,小秦氏脸上流露出尴尬又难堪之色,她泫然欲泣,唯唯诺诺地道:“我就筱儿这么一个女儿,往常她在府里不受待见人微言轻也就罢了,如今还被关在房里,孤独可怜。没人为筱儿说上一句话,我心疼女儿,便只能出此下策。”
要说苏季城也是偏疼苏筱儿的,在他看来,苏筱儿在府里没少受欺负,所以小秦氏这番话足以打动他,让他瞬间没了要深究的心思,同时也叹了口气,“筱儿处境艰难,老爷子那边又不肯松口,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往后这样的事情不准再做了。”
小秦氏声泪俱下地趴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委屈又噤若寒蝉地点了点头。
离开苏季城的院子,苏臣煜依旧愤愤不平,他重重甩动着衣袖,怫然不悦地说:“他就不该这么早回来!”
一回来处处给他们气受,一家人就从没同心过。
苏暖暖对此不置一词,但脸上也满含失望,轻声开口:“三哥,你再不去打理灵玉轩,客人们怕不是要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