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唯一的空地上顿时忙活起来,妇女们一边贫嘴嬉笑,一边忙活着手下的活计。看上去每一个人都是熟手,做起活儿来一点也不含糊,有扯线打桩的,有操弄织布机的,一个个的神采奕奕。
百川被大家使的团团转,不时地要被摸一把。在一旁准备饭食的春鸣看着百川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憋着笑。百川回敬于哀怨。
倒是弗兰克自由些,他像个师傅一样的,这里看看那里学学,搭一下这位的肩膀,翻看一下那位的衣领。那些婶子大妈们好似一点也不生气,任由他看。
春鸣看得有些瞠目结舌,她到任何地方也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奔放的,人前人后,大家都遵守着尊卑长幼,男女有别的规矩。到了这里却全然乱套了。
吃饭的时候,在院子的花丛中摆起了两张长条桌子。春鸣抱出了两大摞土碗,筷子是百川用竹子削的。
主菜是老母鸡炖竹笋、酸萝卜老鸭汤,酸萝卜和竹笋是那些大婶子们带过来的。饭桌上还有她们拿来的自家的藏品和手艺,包括豆豉、酱豆一类的咸菜,还有各式各样的干货、菌类。
“百川,你那菜园子里的菜就跟这花儿一样,中看不中吃。你们三个人身上就没哪个人是肉多的,这样子可不行哦。尤其是这小媳妇,可不能缺油水的哦。”
饭桌上大家插科打诨,春鸣也不时地成了大家伙的谈资。一口一个小媳妇的说个不停,以前大家都是喊自己小姑娘的。春鸣也乐呵呵地,觉得大家伙是在开百川的玩笑。
春鸣偷眼看了看百川,看他有没有气恼。他好似一点也不在乎,和弗兰克两个人埋头苦干,好似好几年没吃过鸡鸭肉也似的。春鸣想着自己来之前两人单调的伙食,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
“这小媳妇胃口倒是不错啊,也不见吃不下去饭的。看起来还是喜欢吃酸的,人家都说酸儿辣女,肯定是个男娃儿。”
说完一群人半遮半掩地嬉笑起来,目光都聚焦在现场唯一的正在无所顾忌地大吃大喝的男人身上。
春鸣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酸儿辣女,不是说怀孕的女子吗,小媳妇说的不是自己嘛。她微笑着的脸一点点的凝固起来。她们是在说自己怀孕了!!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忘记了,忘记了用力,碗筷啪嗒地落在了地上。两个可能压根就没在大婶们唠叨的男人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一同看向了春鸣。其他人也禁了声,知道这氛围有些不正常。
“你说什么,刚才你说了什么?”
弗兰克眨巴着眼睛,向着刚才说话的大姐问道。那位大姐求救一般地看向蓝衣服的大婶子。
“你们不知道吗,这姑娘、不,这小媳妇她怀孕了?”
那位蓝衣服的大婶说道。
春鸣再次被这消息击中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仔细回想着,确实,例假接近两个月没来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在意。唐景阳告诉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她是绝对相信他呢,可是怎么会是这样子呢。
弗兰克和百川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群女子仔细观察着三个人的反应,也感觉到猜不透。
“哦,恭喜你啊。百川。还不告诉我。”
弗兰克低着头说了一句,百川瞪大眼睛看着弗兰克,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
两个桌子的婆娘哄堂大笑。说百川真鬼,家里头藏了个娇媳妇也不告诉大家,怪不得大妈们给他说亲都不要,原来是看不上呢。
大概大家都默认了春鸣和百川是一对儿,对百川说话不再那么放肆。
春鸣不敢多说话,未婚偷吃禁果、还有了孩子,按照母亲从小的教育,这个女人大概是一辈子都给毁了。而今,唐景阳,自己再不会回去找他了,而他,大概率也不会找到自己的。
她下意识地模了摸肚子,似乎真有不对劲地方。
而后,她似乎隔绝开了所有人的话,自己身处于一个真空当中。脑子里又成了一团乱麻。
她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话,是如何回到小房间里躺下来的。
过了好久,弗兰克带了那位蓝衣服的大姐再次走进春鸣的房间。
“这可马虎不得,你再给看看,是不是真的?”
弗兰克对那位大姐轻声说着,走到春鸣的床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不要害怕,他轻轻地说道。
那位大姐再次抓住了春鸣的手腕,看了这只又看另一只。
“是喜脉,绝对错不了。 ”
她果断地看着弗兰克说道。
“好、好,太好了,我们这小院子里将要有一个新生命了,真好啊,是不是,春鸣?”
弗兰克语调里的兴奋好似是真切的,真心实意的。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春鸣故作镇定地朝着他笑了笑,但却是苦巴巴的笑。
“这孩子,这是好事啊。有啥担心的,不用害怕的。”
蓝衣服的大妈大概是看出了春鸣哭肿了的双眼,特意安慰了她一句。春鸣依旧做出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
“没事的,孩子。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我和百川都会保护你的。这里的土地里也不再有我父亲给我说过的那种高高的牌坊,一切都过去了。真真切切的就是一个人之常情的小生命和人性欲望的正常结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我在的地方,再如何不正常都是可以理解的,若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百川可以。我是说仅仅是一个父亲,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
弗兰克的语调有些激动又认真,春鸣再次认清了事实。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了。
她觉得一股遏制不住地情感在胸腔里翻滚着。她突然起身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老师,压制着声音,哭得颤抖。
“春,好了。你应当是高兴的,就接受他吧,接受他吧。”
弗兰克边说着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似要抚平春鸣起伏不定的心。
过了一两个小时,春鸣冷静下来了。起来和大家一起忙活着,像个没事人一样,晚上依旧给众人准备了饭食。
客人走了,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才又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成为别人的累赘了。她可再不要听唐景阳说的不帮助她自己就会一辈子不安心的话,她再不要做那样的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