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终于徐徐鼓吹起来,且大有越演越烈之势!
林叶与劲草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潜藏在暗丛中的无数土蛇正飞奔齐鸣。
飞鸟不安地展翅鸣叫,在低空中来回巡梭,最终纷纷冲入深林,缩进繁枝下。
远空堆叠的片翼灰云被齐齐推动着,在广阔的天际间变化翻滚。
两人的衣袖与发丝也随之鼓动扬起,朝着风掠过之处飘然而去。
“雨怕是要落了!咱们回去吧,小姐。”卫诸收回投在空中的视线。
“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快速下了峭崖。
“卫诸,你慢些!”
始终领先半步的卫诸无奈停脚:“小姐,您功夫虽不错,可这腿脚却像足了八十翁!”
“卫诸!你想死吗?”她语调慢慢悠悠。
“小姐,这雨势可不等人。您瞧老天爷这番架势,怕不是场小雨。”
林婉儿一听他这话,突然将那身紧赶慢赶的势头一停,步子反而迈得更慢了。
“好啊!左右怕都是赶不上在雨前回去,不如就这样慢慢走吧。”
卫诸听了头疼,他们都说自己是天生反骨,可若论此,谁又能比得上这位祖宗。
“那小姐若是惹了风寒,可别怪属下没提醒您。”
林婉儿十分不赞同:“我怎么会惹风寒?你不是有外衣吗?”
卫诸这会宁愿自己不是个这么耳聪目明的人,能瞬间体会到她的意思。
他僵硬地转了话题:“净尘子现在可是无相寺的活招牌呐!”
林婉儿果然还热衷这个:“没想他就是无相寺那位人人膜拜的无名佛子。
可之前他不一直都是道家弟子吗?再入佛门这也行?”
卫诸双手环胸:“这也是情势所迫嘛。
再说,追根究底,这佛出于道,道步于佛!
这佛道之间,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本质有许多相似之处。
想来即便是相互转换,或是同修也无碍?”
林婉儿懒得纠结卫诸的胡言乱语:“无相寺的人知不知他与那女主持的事?”
“只有主持和少数人知道。”
“可如今他得了这番成就,不是更招人注目了,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卫诸点头:“自然,出了这种事,他躲都来不及,哪里会想出这种风头。
奈何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理佛的香客们,整日都期待着奇迹与奇事。
一个常年不露面,一心向佛的佛子,足够他们造就一番想象与编排。”
“是吗?这里头难道就没有无相寺的推动?”
卫诸笑了:“诸佛在天,可弟子皆落凡尘,他们也要食五谷。”
“呵!这倒是,从俗浮沉,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风似停歇了会,天边墨云停止了翻滚,改为缓缓游动。
林间草丛的沙声也渐弱,偶有归鸟从枝叶伸出头,莺鸣一声。
天地间一切,像是突然间缓和下来。
“所以,刑部郎中李宗臣,与这里的尼姑庵又是怎回事?”
卫诸有些措手不及:“小姐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林婉儿瞥他一眼:“你在燕柳阁挂名,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卫诸有些心虚地挠了挠鼻头:“属下只喜坊间八卦,这么难的消息,可不是挂名能探得的。”
“你到底知不知?”
他突然勾唇:“别的不说,南城庙这里的事,属下倒是知些三四。”
“说吧!”
“那敢问小姐,勾栏之地最常要解决的难题是什么?”
“这……”林婉儿挑眉:“你指的该不会是身孕的问题?”
卫诸眨眼看向她:“小姐怎一猜就中?”
“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吗?”
“小姐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什么?”
“想怎么弄死你!”
卫诸一噎,赶紧接着道:“正如小姐所说的那样。
所以她们一般会提前用一些可以避孕的办法。
如使用一些药物:像是用的最多的麝香、红花。
或用一些简单的抗御物:如羊肠、鱼镖。
若再狠点的,便会直接饮用水银。”
“水银?那东西不是有毒吗?”
“的确有毒,长期饮用会出现许多副作用,对身体也会有损伤。
但水银会导致女子月事紊乱,令她们不易有孕,效果更胜其他!”
林婉称点头:“她们都用这个?”
“这个就是因人而宜,因地而宜了。
有些姑娘的确为了省掉麻烦而去主动服用。
有些则是被上头的管事强逼着服用。
不过一般高档之地、官家的教坊中是不用的。
毕竟姑娘是财物,有损可就不好了,尤其是那些头牌。”
“你说的这些,又与这座尼姑庵有什么关系?
该不会,这尼姑庵中有更好的避孕方法。
还是说……不会强逼女子去胎?”
卫诸脸瞬间僵了:“小姐怎么又猜中了?”
“这次可不是随便猜的。”
“属下信!”毕竟能突然问出关于刑部官员的事,就代表小姐事先已有依据。
“这尼姑庵的确很奇怪。
虽是私楼,可从不让里头的那些姑娘刻意避孕。
甚至,一旦有孕者还被照顾的相当周到。
好似,很期待那些见不得光的孩子出生……”
“是吗?那李宗臣又是如何说法?”
“这个李大人也很奇怪。
他平日行事总是一派持正不阿、光明磊落的作风。
这是有目共睹,众人皆知的事情。
按说他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去那种地方的。”
“噢?这难道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卫诸摇头:“可奇怪的就在这点上。
他既去了那种地方,应该就是去寻欢作乐的。
但李大人却从未与庙中的任何女人厮混过。
端得还是一派持正不阿、光明磊落的架势。”
“那他去那里是做什么?”
“是啊!去做什么呢?属下其实也很好奇。”
林婉儿露出丝不屑:“挂名的果然不怎么好用!”
卫诸心中一堵,敢情他这是吃力还不讨好。
为了挽回点尊严,他将仅知的一点也掏了出来。
“不过每次李大人去的时候,那庵里都会有女人正临盆生子。
每当李大人离去时,那刚生下的孩子也会突然消失不见。”
“噢?”林婉儿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终于轰然而落,如崖间瀑布,急速粗暴,在地面砸出点点泥坑。
面对林婉儿的死亡视线,卫诸无奈地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