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去城南说书,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城南书场的时候,气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是说书场里面没有人,而是这些人绝对不是来听书的。
陈让临时搭建的那个书台还在,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陈让的,但今天,坐在那个位置的却是梁蟠,煮着一壶茶,在那儿慢悠悠地喝着。
在他的身后,站着的却是梁六和梁十三。
书场里,以刘老板和聂老板为首,差不多有四五十人,见陈让过来,原本有些安静的场面,突然变得有些火热起来。
陈让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愤怒,因为他们的愤怒就写在脸上,双眼中都喷射出炽热的怒火。
空气就是被这些怒火烧起来的。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眼前的情景,陈让在提高蚕茧价格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因此,他没有把价格提到三倍,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三成,就是想给一些粗陋的手工作坊留条活路。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自己的初衷并没有达到,从这些人的怒气中就可以感受到,提价风波所带来的后果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科学技术的革新循序渐进、潜移默化当然是最好,然而,这个社会原本就是残酷的,理想式的生活只存在于童年故事中。
物竟天泽,适者生存,原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科学技术的革新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在带给人类社会巨大进步的时候,也会刺伤一些人。
就如同眼前的这群人,很明显,他们就是那群受伤的人。
对他们来说,陈让的突然提价就是无妄之灾,他们愤怒,他们不平,他们想找个人为他们出头,这些陈让都是可以理解的。
陈让可以对他们抱以无限的同情,却不会改变他任何决定,跟万万千千的蚕农相比,他们这些人的这点利益,完全可以说是分娩前的阵痛,那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
面对众人的怒火,陈让完全没有理会那些愤怒到要杀人的目光,而是直接来到书台前,静静地看着梁蟠,他很想知道,这家伙在自己的威压下,到底能坚持多久。
没人可以对少爷无礼,哪怕你是梁蟠也不行。
安平见梁蟠坐在那儿不下来,心里有些发怒,踏步上前,也不说话,伸手抓向他的衣襟,想把他扔下台去。
梁六梁十三跟安平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怕梁蟠有失,双双抢上,拦在安平的前面。
上次在昭化,梁十三被呼延庆两鞭打倒在地,心里到现在都憋着火,如今呼延庆回了西北,就剩安平还留在钓鱼山。
这里是合州城,是梁氏的地盘,他觉得,如果今天不把安平好好地教训一番,以后在合州城就没有他梁十三的立锥之地了。
陈让没有理会三人的打斗,直接来到梁蟠的面前,拿起台上那块黑不留秋的木头,冷冷地道:“我数三声,如果你不起来,我就砸破你的头!”
“你敢!”
梁蟠有些不服气,他觉得陈让没有搞清状况,今天可不是你找我的麻烦,而是我找你的麻烦,场下的这些人都是他带来的,看他们愤怒到要杀人的样子,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有什么不敢的?”
陈让一声冷笑,在西北的时候,他连人都敢杀,如今回到合州城,在自己的地方,如果连你这个二世祖都收拾不了,那我岂不是白穿越一回?
作为穿越者,他丢得起这个脸吗?他当然丢不起,所以在冷笑一声后,又接着说道,
“我是官家钦点的承奉郎,我是官,你是民,就凭你纵容两个家仆围殴我的随从,就可以治你的罪,你一个商贾人家,跟我作对,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你藐视朝廷命官,我打你,你只能受着,如果你敢还手,就是殴打朝廷命官,这个罪,别说你担不起,就是你爹梁翼,他也担不起。
所以,你还坐在这里干嘛?你不会真觉得自己练过铁头功就不怕我的黑木头,还是觉得我不敢打你?”
士农工商,大宋朝从来都是一个等级社会。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哪怕只是一个承奉郎这样的从八品小官,但他终究是官,也绝对不是梁蟠这种人物可以憾动的。
梁蟠看着陈让一脸嚣张的样子,虽然很想狠狠地锤他一顿,但是以陈让现在的身份,却是真的不敢锤他,至少,在公共场所,他是不敢锤的。
至于他爹敢不敢锤,或许是敢的吧,只是昨天刘聂过来求他爹的时候,梁翼全程都是黑觉着脸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敢与不敢,他也不敢妄加猜测。
陈让的眼睛,好像有股天生的魔力,让他不敢对视,只得站起身来,让到一边。
“让开就对了,我就是喜欢看你看我不爽,想打我却又不敢打我的样子。”
陈让坐回坐位,一脸不霄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场下的人,都是你叫来的吧?”
“他们……我……”
梁蟠不敢看陈让的眼睛,显得有些心虚。
这些人,的确是他叫来的,昨天刘聂两个老板从钓鱼山回去后,在梁翼的面前,哭得是呼天怆地,我见犹怜,再加上对陈让的恨,便怂恿他们来了。
陈让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把他们散开,那我就只好让安平把他们乱棍打出去。蚕茧的价格既然提上去了,就断然没有再降回去的道理。
你觉得是他们这几十个人的利益重要,还是几十万蚕户的利益重要?如果他们还想做缫丝生意,那就把蚕茧的价格提上去,加强管理,开源节流,或许还有条活路。
想通过这种方式逼我降价,那是打错了算盘,我不知道,今天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令尊的主意,如果是令尊的主意,我敢保证,你们梁氏,将会输得很惨。”
“说大话谁不会,但你凭什么?”这次,梁蟠是真的不服气了,梁家的生意四通八达,岂是你说输就输的。
“凭什么?就凭我可以把蚕茧的价格提高三成,就可以把丝绸的价格降低六成!”
降低六成?这人莫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