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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晋之沉默不语,试图消化刚刚听到的一切。

先帝末年巫蛊杀人案,即便是后来人翻阅史书,也只会得见斑斑血迹……

等等,今年不过是昭仁十七年,可他今年……这说不通,说不通!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娘亲,想要出声质问,却被娘亲眼中深深的哀恸所刺痛,突然,不敢问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庆幸你不记得当年之事。”蒋陈氏缓缓开口,命运终究是把她推到了这个节点。

“在嫁入蒋府之前,我已嫁为人妇,且育有一子,晋之,你是我带入府中的。”

先帝末年的那场风波,并非仅仅只是朝堂之上的震荡,震荡的余波扩散到民间,便是无数个家庭的分崩离析。

其父获罪入狱,其夫,因为了与岳父一家划清界限,逼迫蒋陈氏自断父女关系,蒋陈氏,抵死不从,遂休妻,连亲生血脉都不敢留。

在陈老先生于狱中过世那一天之后,蒋陈氏连同蒋晋之,便成了真真正正的无家可归。

祖宅被人放了一把火,遍地焦土,连片瓦蔽身都不可得,母子二人辗转求生,夜晚只得于桥洞下过夜。

更深露重,一场高烧,差点儿要了蒋晋之的命,幸得有援手相助。

“那场高烧之后,过去的事情你几乎都记不得,我们也不愿在你面前提及此事,只假装你是蒋家子嗣。”

怪不得,怪不得主母如此针对,以当时当日的境况,娘亲带着自己入蒋府,势必招惹无数非议,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还要坚持,父亲他……蒋晋之突然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现在看此前种种,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父亲当年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随心而为,这从来都不是父亲的行事风格。

“父亲他对您……”

“不过是在私塾中见过几面,若论情谊,半分都无。”

“那他是为了……”

“晋之,我无法评判你父亲的为官之道,但当时当日,他是个好人。”

于仕途之上,他或许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但对于当日突逢巨变的孤母而言,他是一个凭空出现的英雄。

只是这件事落到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眼中,大概便成了患难与共、携手共济的另一番景象。

“可父亲如今,早已不是当年赤诚莽撞的少年郎了……娘亲,我怕我会步父亲的后尘。”

蒋陈氏眼中浮现出几分怜惜的神情,她在逼自己儿子做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

她看向蒋晋之的眼睛,在里面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赤裸裸的私心。

“你如何看巫蛊杀人案。”

“孩儿并未看过案卷,只大致听说过一些,无论如何,此案牵涉过广,就拿外祖的遭遇而言,仅仅因谈论几句便获牢狱之灾,已有文字狱之嫌。”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晋之,这不是一句空话,上位者的三言两语,便是无数百姓的一生。”

烛火幽幽,照亮了那张一向沉默寡言的脸,蒋晋之从未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此陌生过。

“我送你入学,劝你奋进,从来不是为了你我二人的荣辱,高官之母的虚名,我不稀罕。”

“我亲历过先帝末年的那场动荡,手起刀落,我见过太多人仕途被毁、家破人亡,晋之,我见过,所以我明白,因为明白,所以不忍。”

“不忍二字,便是万事之源,你,明白吗?”

“娘亲……”蒋晋之如何听不懂言外之意,他握住她粗糙的双手,厚厚的硬茧硌得他心脏生疼。

“不忍一人,便只能为一人活;不忍万人,便可为万人活;不忍天下人,才可为天下人活。为一人活,易做恶事;为万人活,易做一叶障目之糊涂事;为天下人活,才是正理。”

字字句句,椎心泣血。

大颗大颗的眼泪用眼眶涌出,蒋晋之咬紧牙关,正冠跪地,在自己生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没齿难忘。”

“好……好,好,”蒋陈氏深吸一口气,背过身,狠狠擦了擦眼角,“今日之后,不可再喊我娘亲。”

她的儿子,要走一条千难万险之路,为天下人而走,她不能,也不愿成为他的软肋、他的负担。

“……是,孩儿遵命。”

……

两日后,祭天大典一案的详细案卷送到了昭仁帝案头。

孟祀礼借着上茶的机会,偷偷瞄了两眼,只一眼,右眼皮便忍不住跳了跳。这位炙手可热的蒋大人,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琼华殿宫女拾光之证词,漏洞频出,循迹追查,发现其身份来历同样疑点众多,遂前往掖庭局查阅簿籍,细细追查之下,得证拾光乃冒名顶替进宫。”

“拾光身份来历不明,非明正典刑难以追查,且此事牵涉琼华殿与六殿下,臣之职权有限,故而无法深入追查,望陛下恩典,授臣便于行事之权,以彻查祭天大典一案。”

昭仁帝看望奏章,半日不曾开口。

日头渐渐升高,孟祀礼心头的不安弥漫,要找个机会递个口风出去,或者,就此与琼华殿划清干系,毕竟他与琼华殿的往来并未放到明面上,他没有必要与之共沉沦。

“拟旨。”昭仁帝缓缓开口,落入孟祀礼耳中,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回声,他强忍住眼前的眩晕,恭恭敬敬地俯首听命。

“婕妤崔氏,奉上不恭,罚俸半年,幽禁琼华殿,无旨不得外出;着令贺夔,率禁卫军驻扎六皇子府。”

什么叫做驻扎六皇子府?

军队入驻,与关入大牢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是在哪里当阶下囚而已。

两道圣旨,一道在后宫掀翻了天;一道在前朝掀翻了天。

风头正盛的六皇子,就这样倒了。

……

六皇子府内。

澹台衍执白子,万俟执黑子,棋盘之上,泾渭分明。

“啧,你这个爹还真是狠心。”

“该你落子了。”

万俟随手落了一颗棋子,幸灾乐祸:“前两天还父子情深呢,今天就被军队看押了,帝王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哎你说……”

“你输了。”

“嗯?”万俟低头看了看棋盘,不甚在意地丢掉了手中的棋子,“外面可都传你树倒猢狲散呢。”

“我初初回京,孤家寡人,哪来的树倒猢狲散。”

“孤家寡人?你如果是孤家寡人,我能这么轻易地进六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