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人们远望昆仑仙山身在云中,虚无缥缈,若隐若现,皆为这平生仅见的一幕而驻足。
“快看!昆仑飞升了!”
“唉,我远房表兄的外甥去年上衡山拜师修道,早知如此就该劝他前往昆仑,如今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定我们也能沾上吉利。”
蔚蓝的天幕下,一道道光芒划破长空,自各处仙山福地朝西飞去。
昆仑山巅,所有长老、后辈无不忙碌起来,虽知结局,眼下也唯有暂且应对,寻找求生之机。
“我的绝世宝剑,竟然有一天会当铁铲用,”元祺埋怨道,“我们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能磨砺心智,倒也无妨,只是不知此局谁能挽救,”孟章道,“糟了!你们快看!”
“怎么了?”
“恐怕世人皆以为昆仑飞升,即将登天封神,无数修道之士朝此飞来。”
“这……”
“我明白了,原来这便是他所说的,人会越来越多。”
“我们快把真相告诉世人呀,比如,刻在石头上扔下去?”
“没用,早已试过一切手段,更有人赴死为证。无论何物,只要从内撞上只进不出的结界,就会化为灰烬,之前我所触碰时尚未成型,才捡回一命来。”
话语间,老少数十人从天而降,领首者拱手道:“七十二福地后生,拜见昆仑仙长,望载我等一同飞升,感激不尽!”
“唉,”孟章无奈长叹一声,“诸位都被骗了。”
失去绵延五千里的山脉,脚下只剩无边荒原,漫天风沙席卷大地,屋舍尽数坍塌,西域诸国也叫苦不迭。
如鸳安顿好洛轻雪之后,独自一人赶来这里,虽看不见,却也大略明白眼前是怎样一幅景貌。
“姑娘,快走罢,趁有命在。”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道。
“这里究竟怎么了?”
“昆仑飞升了,上仙们修成正果,却苦了我们,大地轰鸣、河水沸腾,天也变得阴暗,等到一切平息下来,山脉已高挂在天上,绿洲的水都浑浊了。”
“人们可有受伤?”
“那倒不曾,但水里混了沙土,不再清澈。原先傍着巍峨的昆仑,四面刮不起飓风来,可现在,唉,屋子被毁了,人们只能迁往中土,像我这样膝下没有子孙的垂暮之人,只有等死。”
如鸳呢喃:“昆仑飞升?荒谬,我活了数千年,从未见闻如此成仙之法。”
说罢,化作一道青光飞去天际,老者惊叹不已,却又在转瞬,只见她落回大地,面色愁苦。
“是炎钧,这劫火的力量,只有他才能做到。”
“姑娘,你也是修仙者,为何不飞上昆仑,与他们一同登天?”
“那可就追悔莫及了……”如鸳埋首沉吟,“是我的错?如今看来九黎一事恐怕并非所想那样,倘若在不周山下我没有刺向炎钧,而是给他解释的机会,让他们好言相谈,冰释嫌隙消除误解,也许会是另一番结果罢。”
“姑娘,你在说什么?老朽听不明白。”
“错成这般,我也不知能为世间做些什么。”
“这西域诸国也难熬下去,不少王室愿出黄金万两,只求高人带他们飞上昆仑,姑娘倒也可前往一试。”
“不必了,老人家,我先带你去中土,寻一处安顿下。”
“老朽原本时日无多,何须您费心?”
“即使还剩最后一刻,你也是生者,我只不过继承一位故人之愿。”
如鸳搀扶起老者飞往东方,一路上,听大地万物之声,心中叹道:“昆仑升天,眼下只有西域受灾,但长此以往,九州皆难以逃脱,少了一座昆仑,大地水脉必会因此而变化,数千年留下的版图动荡,中土文明也不免迁徙、改变。”
她仰首望去,不知心中所想之人身在何方:“姐姐道行有限,救不了贪心赴死的人们,只能先挽留垂危者,不负他们对生的祈盼。可这一切,终是还要靠你拯救,你的挚友太古龙皇,唯有你才能面对。”
九霄之上,九天城中,大殿尽头珠帘垂下,隐约可见一女子身影,庄严非凡,正是九天玄女端坐。
另一人怀抱龙形雕纹箜篌,徐步走入大殿中。
“师姐。”
“岚音,何事禀奏?”
“他已彻底疯了。”
“吾明白,只是不周山一战,先召唤天雷地火,而后倾注众神之力,用以覆灭两位九黎前辈,此番所耗甚巨,已无力再应对。”
“可他……”
“他不比巫族,他要的只是一座昆仑而已,不会覆灭人间乃至三界。当年月柔之事,师尊确太过绝情,你我亲眼目睹,也都明白。”
岚音道:“昆仑覆灭,我也无多少怨言,只是被困于结界之中的人,那些修道者供奉我们千百年,如何舍得抛弃?”
玄女道:“世间有万千生灵,倘若每一具拜祭你我,皆要护其一生免去灾病,长寿无疆,天地间轮回还如何维系?必要之时,总该有所取舍。”
“我明白师姐所言,只是看众生即将陨落,却无力阻止,心有不甘。”
“大地上浊气甚重,久居天庭又元气大伤的我们,百年内不可再与之抗衡。唉,遥想远古时代本为同辈,他更是龙族弃子,如今却胜过吾伏羲之女,先行步入天道,真乃世事无常也。”
转眼数日已过,昆仑如同与世隔绝的孤岛,而不明真相的众生依旧艳羡、仰望着。
瑶宫中,十四位真人躲在大殿废墟庇护下,正襟危坐。
凝书道:“各派似乎都胜过预期,提前结工不在话下。”
歧黄宗太溪真人道:“世间无数修行者赶来,的确人手早已足够,但这终是下策,因此我们才需商议。”
百花岭琼花掌门道:“我们在这里私自会面,是否会被他得知?”
万岳城敖胥道:“应当不会,他以神力维系昆仑不坠下,也无暇时时盯着我们。”
众人之中,一位身披碧蓝道袍者,乃是与霄燚真君齐名,当代修行冠绝昆仑,此前却从未露面的涛岸真君。
“我等大限将至,身死也不足惜,可此事过后,正道中人将近乎灭绝,邪魔必定于人间四起,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芸芸众生。”
“不知诸位道兄可有良策?”凝书问道。
鬼师钟炼道:“这一次,确是末路穷途,聚首在瑶宫,也是将你们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本门伤亡惨重,这一代仅剩我一人了。”
“非也,只凭我们再多也不够,但贵派非同寻常,正是上古昆仑修行遗迹,若还有应对之法,也仅能指望瑶宫了。”
凝书静静回想,皱眉道:“本门确有一不传秘法,只有历代掌门才得知,若昆仑步入绝境,可召唤六圣兽逆转乾坤。”
“六圣兽?”
“那是西王母神隐前留下,保护昆仑后世千秋万代永固的守护兽,开明、离朱、英招、陆吾、穷奇、毕方。”
敖胥道:“可三百年前,为何不见诀薇掌门道出此事?”
“召唤昆仑六圣兽,需集合八位步入渡厄境界者,三百年前只有玄清师兄而已,故家师不曾提。”
“上一代确有不及,但我们早已胜过前浪,今日坐于此地的诸位便足够召唤,凝书掌门,还望勿再隐瞒。”
凝书长叹:“记载此术的典籍置放于本门载物阁,我隐约料到会有今时,已命弟子取出,诸位请看。”
话语间,门下弟子手捧宝盒前来。
众人集结在瑶宫西南峰顶祭坛上,此地飘满刻有陵冢图案的云雾,正巧能为之遮蔽。
请开六人,余下八位正道领袖分立乾天八卦,凝书站在“乾”位主阵,众长老各自诵念咒诀。
法印初成,祭坛狂风大作,拨开云雾,结界之外隐有雷声。
然而又过许久,却再无变化,只引得风雷四起,法印依旧如初,怕声势更加浩大而被惊觉,众人不得不收手。
凝书苦虑道:“莫非记载有所遗漏?毕竟千百年从未施展过。”
玉墟峰南坤真人道:“我看今日就此作罢,还剩数日机会,你不妨号令门中弟子四处找找。”
“我明白。”
“掌门!”突然,一位身着朱红衣衫的女弟子跌跌撞撞赶来,倒在百花岭琼花掌门脚下。
“谁伤的你?”
“不,是弟子千里飞来,一路上浮云遮眼,撞了许多回。掌门,不好了,百花仙子大限将至,您快去看一眼。”
涛岸真君道:“师妹,百花仙子是何方神圣?”
“上古时代侍奉过西王母与众位神女的花草仙灵,当年本门在此开山立派,师祖发觉她的存在,千百年来始终供奉着。”
凝书伤怀溢于面庞,曾为弟子时擅闯过百花岭禁地,对其并不陌生,她佯装镇定说着:“看来也与此事有关,当昆仑抬高数千里,周遭气息变化,迟暮的她也经不起这番动荡。”
琼花掌门道:“不错,我需立刻归去探望,诸位道兄,先失陪了。”
“且慢。”
“凝书师姐有何指教?”
“我随你一路前往,她既为上古仙灵,即使道行不足,或许对于能挽救眼下困局之法,也听闻一二。”
“你是说召唤六圣兽之法?好,那我们就一同前去拜望。”太溪真人道。
“对!”
片刻后,所有正道领袖,同向西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