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楚佑极与楚英橖父子二人经过那一日长谈后,父子两在之后的相处中再未红过脸,而也从那时开始,一场足以改变大宣,乃至整片东方土地的重大变革,也缓缓拉开了序幕。
在楚英橖着手大力改制了宗室新规后,以往那种,宗室子弟可空享逍遥的日子一去不返了;此外,为了进一步加强皇家学院的影响力,太子楚英橖正式提出,每年科举的取仕的名额分出三分之一,从皇家学院中的优秀学子中择出。
这一改动举措瞬间引来大量儒家文臣及传统士子们的反对,可大宣皇家学院及大宣科研院,在经过长达十余年的发展后,所在社会占比的影响力与舆论声浪已逐步加强。
趋于保守,觉得自身利益受到极大损害的儒家文臣及传统士子们害怕变革,反对朝堂将部分取仕名额放给皇家学院;而那些追崇理学,因学院进学等新制度获益的新时代学子们自然是表示赞同的。
故而,在太子楚英橖提出变革取仕制度后,两方人马毫不意外地发生了激烈斗争。
好在,最终是以理学新学派的胜利作为收尾,楚英橖也成功推动了取仕制度的变革。
就此,在宣庆六年,大宣迎来了新的取仕制度。
除此外,大宣追求变革的脚步依旧未停。
同年冬,大宣工部的蒸汽铁路司被朝廷分出工部,改设为交通部,设尚书侍郎,主管全国各省交通路政。
此外,在交通部成立的第二年,大宣第一条贯通全国各省的国字号铁路,正式修成,虽说只暂用以物流运输层面,且并不稳定,存在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但不可忽视的是,这条名为‘中宣一号’铁路的诞生,绝对是创造了世界历史。
宣庆十一年,大宣理藩院改立为大宣外交院,与理藩院设立之初相同,设尚书侍郎,只不过其官署所承担的政务要事有了一定的变化。
外交院的成立,旨在广泛与外邦进行结交,而非同理藩院设立时有着较强的向外扩张目的。
外交院的诞生,使得大宣这座东方大国, 真正走入国际视野,接下来的数年间,更是与多达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使得大宣的对外影响力与贸易经济,连上了数个台阶。
变革所带来的好处,使得大宣愈发繁荣昌盛,现如今的大宣,真正做到了让所有百姓都能够自足温饱!这看似普通的成果,却是这片土地无数前人都未能达到的成就!
大宣能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世人皆知,这与武曜、宣庆二任帝王的努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故为了纪念这一盛世的诞生,后世又称之为‘武庆盛世’,其意在表彰纪念武曜皇帝与宣庆皇帝的不世之功。
要知,在武庆盛世这短短的五十年期间,科技之光,照耀寰宇;制度之善,泽被苍生;经济之盛,富甲天下。
此三者,皆超越历代前朝,而于武庆盛世年间臻于极境,诚可谓旷世之奇观。
其科技发展之迅,变化之快,堪称历史之最。
其经济之盛,更是举世瞩目。商贾辐辏,货财充盈,百姓安居乐业,国库丰盈无虞,为亘古未有之大成!
吏治与制度之清明,也远超历代各朝!
可以说,在经过武曜与宣庆二帝的竭心治国下,大宣这座东方大国,于各种意义上,都成为了当世天下,无可争议的第一文明大国!
且国运还存有井喷发展的无限可能,说是千古以来第一盛世,也是毫不为过的……
然而,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国朝正在日渐繁荣昌盛,呈一片欣欣向荣之势时,那位立于权力金字塔尖的宣庆皇帝的境遇,却是与国运截然相反,龙体日渐消瘦,甚至隐有垂暮西归之态了……
这一日,在圣德山庄照例用完晚膳的皇帝楚佑极,在总管太监吴良的搀扶下,满脸憔悴地来到了花田凉亭中坐下。
他从明黄澄亮的龙袍中取出手帕,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
一行殷红的血渍忽现于手帕之中,楚佑极半睁着眼皮,格外虚弱地长叹了口气:“父皇……儿臣已有两年没收到你寄来的吃用之物了……也不知……您老人家身体如何了……是否一切安好……”
说话时,他那充满疲态的眼神在遥望花田,似在与风交谈,又似在与花田闲叙,更或者在与夜空星辰对话……
候在一旁的太监吴良看着皇帝这般虚弱憔悴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一堵,想要说上几句吉祥话劝慰劝慰君父,又唯恐言之不慎惹得天子不快……
沉默许久,楚佑极似是看出了他的顾忌所在,淡笑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朕想一个人静静。”
眼眶发红的吴良很是识趣地点点头,领着身前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们离开了皇帝的视线。
待到四周无人,楚佑极伸出颤颤巍巍的大手,有些吃力地掀开了面前桌上的酒壶盖子,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后,痴笑着小酌起来。
这位在龙椅宝座坐了十年之久,执政却远超这一时间的帝王,此刻就如同寻常老人般紧握住酒杯,不停地饮用杯中酒水,似想让酒精麻痹心头的万千思绪……
无人知他躺坐在亭内待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下了多少酒水,总之,黝黑的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转亮……
忽地,一袭冷风忽从花田之上吹过,半迷糊半清醒的楚佑极忽地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抱住身子取暖……
“都是当爷爷的半老头子了,还他娘的喜欢任性胡来,作死耍泼,就这样,你这身子能好才怪了!”
一道威严十足的浑厚嗓音忽地从花田深处响起。
楚佑极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瞬时间红了眼眶,猛地抬头望去,发现一位身材笔挺,鬓角泛白的健壮老汉,正怒气冲冲地看向他。
“父……父皇……”
喉咙发涩的楚佑极朝那老汉发出了哽咽的呼唤,后者轻轻叹了口气,快步来到他身前,探出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楚佑极不断发颤的手,“佑极……你……你做得很好……你是为父的骄傲……是大宣子民最为尽职尽责的君父……”
听到父亲这发自内心的夸奖,楚佑极再难忍心中情绪,“呜哇”一声,扑到父亲怀中,似稚童一般大声哭嚎起来……
“为父……为父过于自私了……或许……我不该这么快把担子交到你手里……”
面对父亲由衷的愧疚之言,泣不成声的楚佑极拼命摇头道:“不……父皇……父皇 对儿臣之恩,儿臣即是万死也难报之,是儿臣……是儿臣自个的身子不争气……”
“儿臣自即位之后,一日不敢懈怠,唯恐……唯恐让父皇失望……”说到动情之处,楚佑极声音越发哽咽:“儿臣知道,所有人都将我的一举一动无限放大了去看,无数人都想着拿儿臣与父皇做比较,儿臣心里也明白,无论儿臣怎么做,也绝不会再做出超过父皇的功绩与成果了,所以……儿臣只能拼命努力,将父皇殚心竭虑了半辈子的江山社稷守好,即使不能立寸功,也不可玷污父皇圣治之明!”
“不……”楚天耀眼含热泪,紧紧搂住儿子那瘦弱的不像话的身躯,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做得很好,如今大宣能有今日之盛世,你这宣庆皇帝居功至伟!你父皇我行事过急,天下正需你这样一个四平八稳的君主休养生息,放缓步调……这一点,你比父皇做得好,日后你还混账儿子,也会感谢你这父亲为他争取的十年发展时间……后世天下,也必会感念你这位宣庆皇帝的厚德天恩……”
“孩子,你不比古往今来任何帝皇差,也不比我这个父皇弱……”
闻听此言,楚佑极脸上绽放出璀璨笑容,声若游丝道:“……是……是真的吗?父皇……”
“是真的……”
“……那……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楚佑极忽地止住声,那被楚天耀紧握住的枯槁手掌极速失温,后者身躯一颤,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怀中面色虚弱的儿子,已经彻底闭上了眼……
天边晨光乍现,一轮朝阳缓缓上升,金色似火般的日光照耀住亭中父子,楚天耀愣在原地许久,热泪如奔涌江河般倾泻而出,紧握住儿子的手,那本算健壮的身躯,忽地弯下去很多,鬓角处的白丝,在恍惚之间,变得更为茂密……
年仅四十五岁的大宣宣庆皇帝楚佑极,就此驾崩,逝于父亲的怀中……
在旭日东升的日光下,这两位为国朝社稷操劳了近一生的父子,一位溘然长逝,一位,则日渐苍老……
但,在不远处,东升朝阳所照耀的各处角落,都如刚露头的朝阳般显得蓬勃向上,无比活泼……
同样的一片天地,君王正在逝去,但帝国的旭日,则在冉冉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