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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夷吾想的是。

认出了他是谁,自然就能够厘清现在的南云之祸究竟起于何处了。

认清这可不是什么天灾,而是起于玄雍国的阴谋。

故而激动惊喜。

毕竟他自来到截云城之后,就一直希冀着能够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继而识破这是玄雍国的计谋。

但李夷吾不知道的是。

大焱通过对不死药的研究,其实也已经判断出了南云怪病与玄雍国脱不开干系。

“呃!呃呃……呜-——”

在短暂的惊喜之后,李夷吾面色倏变,急忙后退几步,然后双手不断摆动,不断做出向外推的动作。

这是提醒别人不要靠近。

他不想把病再传给其他人了。

徐年看着曾经在有鹿书院见过的玄雍大儒李夷吾,眉头微皱,神情也有点复杂。

虽说在有鹿书院初见时,双方不怎么愉快,毕竟立场的冲突难以避免,但之后,李夷吾至少坚持住了他的道义,在知道玄雍天子染指天魔之力后,不顾自身安危为大焱传信。

再到现在……

若只是用肉眼辨别,而不依赖神识查探。

徐年都难以认出来面前脏兮兮的瞎哑老人竟然就是曾经在儒家推出新风的大儒李夷吾。

“李先生,有鹿书院一别,没想到你我会在此地相见。”

有鹿书院?

这声音是……

李夷吾没有焦点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虽然和徐年打过的交道仅限于那一次,但就那一次却是终身难忘。

当致良知。

如今李夷吾沦落至此,不就是为了良知二字?

后悔吗?

不曾后悔给大焱送信。

只悔事未功成。

李夷吾正了一下衣冠。

虽然他的蓬头垢面,但却仍然一丝不苟地执儒家弟子礼,朝徐年声音传来的方向拜了下去。

“……末学后进,见过徐先生。”

李夷吾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面露惊讶之色。

他竟然……能够说话了?

不。

不对。

这不是真实的声音……

是徐先生的神通道法?

这是入梦之术的运用。

只要心智足够坚韧,坚持本心自我,在梦境中便有可能分辨出虚实,毕竟徐年的梦境之道比起丁抟尚有差距,达不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主要是凭借的事激发出人心底的欲望,来引诱出真实。

之前没有对南云郡守赵大人亦或是程峰等人使用入梦之术,便是有些事还拿不准,不想打草惊蛇。

但现在让李夷吾入梦。

就不是为了窥见什么他内心的真相了。

而是便于交流。

在现实里,李夷吾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在入梦之后,却可以无此限制了。

李夷吾看见一身白衣的大焱镇国公徐年微微侧身,没有受他的这一拜,然后徐先生朝着他稽首说道:“李先生舍身而成大义,当是我拜先生,何来先生拜我?”

李夷吾正色道:“先生有所不知,在我挣扎徘徊之时,正是先生的良知之学,使我幡然醒悟,所以是先生为我指出了前路,当以先生为先。”

“此路坎坷,你走到此,可有后悔?”

“良知无悔,夷吾也不悔……”

众人神情微有变化,他们不在梦中,听不到李夷吾在说什么,只能听见“呃呃呜呜”这类不成言的呜咽声,但至少徐年说了什么,他们听得清楚。

听徐大人的口吻,这位老先生可不像是一般的儒生。

申云公问道:“国公大人,这位老先生是?”

徐年答道:“玄雍国子规书院的大先生,当代大儒李夷吾。”

无论之前李夷吾的名声有何争议。

至少在眼下,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无愧于大儒之名。

罗英看着衣衫脏乱,但却可见儒气的李夷吾,目露惊讶:“我先前倒是看出了这位老先生的衣衫像是儒衫,想到了是个读书人,却没想到会是位大儒。”

“子规书院……我记得子规书院是玄雍国首屈一指的书院了吧?”

“子规书院的大先生,为何会沦落至此?”

“就算是玄雍国在对大焱下毒手,有必要如此作践一位大儒吗?”

罗英想不通是必然的。

毕竟她可不知道,李夷吾送出那一封信后,成全的是自身良心,对得起黎民百姓,给大焱王朝做了个提醒,但却势必会与玄雍天子割席,成其肉中刺,眼中钉。

送信败露后,哪天传出消息,玄雍天子当众处决了李夷吾以儆效尤也不算意外。

而如今以李夷吾为病源,让其在南云郡掀起大灾。

足以见得那位玄雍天子有够心狠。

显然是觉得斩头处决一死百了,不足以平恨,要让李夷吾的良心在身死之前就四分五裂。

你不是心怀苍生的大儒吗?

为了苍生背弃了玄雍,那就让你成为祸害苍生的病害根源。

看你的良心如何自处?

显而易见。

玄雍天子的狠心成功了。

李夷吾方才的抗拒后退之余,流淌出来的便是良心不安的挣扎。

无意害苍生。

却到底是为苍生带来了一场病祸。

良心如何能安?

只是李夷吾的良心刑罚和吕盼的道心不稳一样,不是三言两语可解。

只有先解了南云郡的这场大灾。

他们的心病才可医。

故而徐年没有多劝劝李夷吾,而是看向了李夷吾的身后。

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靠在墙壁上,满身是血,已经死掉的人。

死到如今都尚未瞑目。

睁大着眼睛朝上看去,就仿佛想要看穿房顶,看这苍天究竟是什么模样儿。

罗英震惊道:“这人是……是截云城的县令吴子贵!他怎么会死在我家?怪病在截云城爆发之前,他没能出城,我猜他已经遇难了,但却以为是染病而死,但看现在这样,吴县令他是在染病之前就已经身死了?”

吴子贵的致命伤在咽喉。

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染了自己满身。

这确实不像是染了怪病。

因为染病之后,红眸人的生命力虽然没有直接服用的不死药那么强大,但仅是割喉却也还差了点,至少也得要割下首级。

徐年转而看向李夷吾从城中商铺搜集来的那堆点心,堆在桌上已经成了一座小山:“李先生搜来的吃食,便是想给这位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