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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境武夫不再拘束的气血在经脉中穿行,如同大河奔流般汹涌,尽管不费多少力气便冲垮了这本不该存在的一层桎梏,但是气血却也实实在在停滞了一瞬。

高手过招,胜负乃至于生死,从来都只是失之于毫厘之间,言轩海的气血在体内一滞,没能如他预料般的跟上来,为身躯提供力量,但是吕盼以问道剑斩出的剑气却不曾停下,剑意满盈锋芒毕露。

问道剑的锋芒洞穿了六品境武夫的躯体,一蓬滚烫的热血从胸腹自胸腹间喷洒而出,同着缥缈烟雨一同落在了擂台之上,顺着木板缝隙直流而下!

“咕……噗嗤——”

言轩海双眼鼓起,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他死死摁着胸腹,强行吞下了一口唾沫,但是依然抑制不住逆涌而上的鲜血,烫过喉咙冲牙关,从口中漫出。

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你……你、你——”

这名都还没能展示出真实境界的武道宗师,抬起手勉强指了指斩出这一剑的道人,你了个几遍后还是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踉跄两步栽倒下去。

胸腹剑伤和口鼻之间,止不住的往外涌血。

其实以言轩海的武夫境界,哪怕他毫不设防硬吃七品境的全力一剑,也不至于是这般下场,武夫到了六品境的地步已经可以号称是刀剑难伤。

只不过难伤也有个范围,准确来说是寻常刀剑。

偏偏问道剑便是极不寻常。

一剑贯体之后,残留在言轩海体内的可不仅仅是剑气而已,还有更难缠的道韵。

道一宗从古至今传承了成千上万年,一代又一代问道剑的剑主,既是以此剑问天下,也是在以自身对于大道的感悟来温养此剑,这般交织而出的万千道韵历经岁月深深烙印在了问道剑的剑意之内,哪怕落在言轩海体内的仅仅是余韵而已,也不是他能够轻易化解的伤势。

只不过这个中的蹊跷,外人看个热闹是看不出来的。

这一刻从观众的视角来看,名叫江试武的七品境武夫就像是被木焚道人犀利至极的一剑吓傻了一样,剑气临头却浑然忘记了手脚该怎么使用,既不挡也不说躲一下,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等着剑气透体而出。

像是在等死一样。

斩出这一剑的吕盼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单纯是遵从福至心灵般的感悟临时决定拔出问道剑,斩出了这样的一剑。

不知道原因。

也不曾提前预知到后果。

只是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了吕盼,他就该这样做,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引,于是稍作思索便是剑气满盈的一剑。

哪里想得到这好歹也是个七品境的对手,竟然不闪不避!

都说刀剑无眼难免误伤,但你这眼看着刀剑加身只差没把脖子送上去让砍,这都不能算误伤了吧?

这分明是在自己寻死了!

几名江家管事齐刷刷地冲了过来。

其中就包括了老于和江天伟,别人不认识江试武是何人,他们还能认不出自家供奉言轩海吗?

只是谁也没想到,言供奉还能在这擂台上猝然倒下,以至于他们都是慢了半拍才做出反应,没能及时冲过去救人。

虽然即便没慢这半拍也来不及了,这些管事多是七品境,哪有本事从吕盼的问道剑下救人呢?

“救人,快救人啊!”

“丹药……丹药,快把丹药拿出来!”

“大夫呢?不是有个大夫在场吗?快让他过来……”

江家老祖的吩咐是伤势越重越好,但得保住性命,这些管事之人也勤勤恳恳照着做了,一直都在避免出现死亡,也成功保证了至今也没一人死在擂台上。

结果到现在,第一个受了致命伤奄奄一息,眼看着随时都可能咽气的却是自己人,江家供奉言轩海!

这叫个什么事?

谁能想到六品境的武道宗师,挨了木焚道人一剑之后,命就要没了?

江家老祖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江天伟等人不敢去想。

他们觉得这责任怎么算都到不了他们头上。

只能说是言供奉自己托大了,没有全力以赴,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他们做好了自己的事情,一直都在确保这场武林盛会按照江家的意思继续下去不出什么纰漏。

哪能是他们的过错呢?

但他们却不敢去想,言供奉如果死在这里,江家盛怒之下,这怒火会不会烧到自己。

一阵手忙脚乱的救治之后,直到大夫匆匆忙忙赶过来,言轩海终究是六品境武夫的身体素质,吊着一口气硬是没有散去,江天伟他们也稍微松了口气,不说这大夫救不救得活言供奉,至少这过错离他们又稍稍远了一点。

几名江家管事齐刷刷地看向了木焚道人,神色多少有些冷,有些不善之意。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言供奉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道人便是凶手!

吕盼瞪大了眼睛,一个人指着对面一群人,先声夺人大声叫嚷道:“你们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这能怪我吗?擂台下这么多人可都看着的啊,刚刚是怎么个情况,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之前那些多人阴招损招百花齐放,又是暗器又是下毒还有用手弩,你们都没出手干预,没怪他们出手太狠,我还只是正常出招呢,没耍什么阴险,就光明正大地出了这么一剑而已。”

“来这擂台上比武,谁都该清楚刀剑无眼,况且他自己还不知犯了什么浑,不闪不避不躲一下,自己寻的下场能怪谁?我都还没怪他碰瓷呢!”

“明白什么是碰瓷吗?故意受伤,想要讹人……”

这么一番嚷嚷下来,不止是围观者,就连其他参与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众目睽睽下江天伟等人顿时僵住,有些进退两难。

既想把木焚道人抓住,让他来为言供奉的三长两短负责。

但他们能打着什么样的名义抓人呢?

下手太狠?

本来就刀剑无眼,这还只是出了一剑而已,重点还是对方自己不躲不闪,怪得了谁?

阴招损招都不限制,不可能唯独跟这一剑过不去。

为了言供奉报仇?

但这里倒下的不是言供奉,而是江试武啊!

他们要是把江试武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这也显得很不占理,六品境冒充七品境,来做什么的呢?是不是你们江家玩不起,想要用自己人内定了彩头?

最终还是做事妥帖的老于沉声提议:“事情变成这样,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决断的了,我建议立刻回江家,向家主禀明此事……”

……

“……厉害,属实是厉害!问道剑不出则已,一出便是惊天动地,以七品境逆斩六品境的武道宗师,还只是出了凭借一剑而已,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战绩啊,不愧是道一宗的天下行走,其余潜龙跟吕行走一比都得黯然失色!”

江家庄园的晚宴,徐年四人依旧是坐了一桌。

张天天朝着吕盼竖起大拇指,拍手鼓掌连声称赞。

“唉,可别提了,我可没想杀他啊!谁知道那人是发什么疯,竟然躲都不躲一下,我都怀疑他上擂台就是来碰瓷,想要讹……等等,七品境逆斩六品境?那家伙是武道宗师?”

吕盼垮起张脸直呼晦气,好端端打的擂台,几乎闹出了人命,吐槽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张天天话里的重点,似乎不是他一剑制敌,而在于境界。

徐年点了点头确定此事,然后舀了一碗鱼汤。

鱼汤的汤色奶白,入口鲜美无比,鱼是用的江扬郡特产的鲥鱼,出水便活不久,京城权贵为了吃到这么一口鱼鲜,不知要跑死多少匹快马,但终究是不如在江扬郡本地吃到的这一口来的鲜美。

不得不说,甭管江家是打什么算盘,这每天用来招待宾客的晚宴确实没有糊弄,顿顿都是美味珍馐,不少江湖人士没什么夺得彩头的希望,冲着这每天晚宴的好酒好肉也舍不得离去。

至于江家会不会在菜肴酒水里面加点佐料,有专业人士张天天在,倒是不用忧虑。

徐年淡定地喝着鱼汤,但是吕盼却淡定不了了,这位道一宗的天下行走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那个江试武其实是六品境武夫?可是六品境武夫应当已经钢筋铁骨气息绵长……怎么会被我一剑斩了?”

虽然问道剑确实不凡,但是剑气盈还只是法术,都没用上神通。

照理来说不应当啊。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

实际上如果仅凭吕盼和他手中的问道剑,确实不至于此,但关键是言轩海气血停滞的刹那正好遇上了剑气盈的锋芒,这才使得那一剑成了致命伤害。

言轩海中的毒,其实也没那么无解,如果他不是主动把气血压制到七品境,最开始就全力以赴,六品境的磅礴气血在体内一转,哪是那点毒素能够限制住的,早就已经化解掉了。

只是偏偏他有意隐藏境界,等到剑气盈的犀利剑气临身了才放开手脚,结果气血没能如预料般运转自如,因为先遇上了体内毒素。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这才成就了吕盼一剑逆斩武道宗师的壮举,但凡一个环节没对上,都不会出这种事情。

就好比是摔上一跤,平常走在路上摔上一跤没什么事,但假如不凑巧,这一跤正好摔在剑刃上,可不就要命了吗?

身为始作俑者的张天天仔细地挑着鱼刺,眨了眨眼睛显得天真而又无邪,仿佛只是个局外人:“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就是故意上擂台碰瓷的吧,结果没想到吕行走的问道剑如此锋利,碰瓷把自己碰成了重伤濒死。”

鲥鱼肉鲜味美唯一的遗憾就是多刺,虽然修行者不至于被鱼刺卡死,尤其是武夫把鱼肉和着鱼刺囫囵吞下去都不太可能出事,只是这软嫩白肉里面夹着尖细鱼刺,难免影响口感。

挑完鱼刺的鱼肉,筷子轻轻一夹,一分为二,分了一半夹到徐年的碗里。

吕盼疑惑道:“真是碰瓷的吗?”

张天天反问道:“不然呢?”

吕盼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些蹊跷,但又说不上来。

张天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总不能是我给他下了毒,导致他在关键时刻提不起力气,挡不住吕行走的那一剑吧?”

确实啊。

总不能张姑娘下了毒吧?

虽然江试武在之前是和张姑娘交过手,张姑娘还输了那一场呢,但既然江试武是六品境武夫,也没道理那么容易就中了毒吧。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把武道宗师毒出个好歹来,世人还苦修什么剑招法术,人人都学着用毒,不就能够克敌制胜了?

吕盼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来自己凭什么能够一剑逆斩武道宗师,到最后只能归咎于可能那个名字都不一定保真的江试武单纯脑子不好使,想要碰瓷结果碰到了问道剑。

毫不防御结结实实挨了吕盼那一剑后,言轩海最终倒是没有死,不过也仅仅是没有死而已,大半条命都没了,不知要调养多久才能重新焕发出武道宗师的英姿。

江家不论是出于什么考量,如同无事发生一样让武林盛会继续了下去,所以吕盼才是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吐槽,因为后续确实无事,没人来找他麻烦。

今日晚宴上的气氛,比起昨天要收敛许多了。

众人都有些紧张与激动,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调戏端菜送酒的江家婢女了,因为晚宴过后,站在江扬郡武道顶点的江家老祖便会来到此地,为他们讲解武道修行。

“本来以为混吃混喝就顶天了,没想到还能混到江家老祖的讲武!”

“这次可真正是赚大了。”

“之前就听说江家老祖可能要选个传人出来,本来我还不怎么信呢,毕竟这来的人也不算大,就这么三百来号人,但现在我反而是信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机会被江家老祖看上。”

“就你?老兄,不是我看不起你,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也一样,咱们这凑个热闹沾点光就行了,多吃两口菜,等会儿多记住几句江家老祖讲的武道精髓,这才是要紧事,就别做一步登天的白日梦了。”

“江家老祖要选传人,怎么不从江家人里面选一个?”

“天赋之事强求不来,有就是有没就是没,或许江家后辈之中,没有能入江家老祖眼的吧……”

半个时辰后。

江家仆从清理好了晚宴留下来的杯盘狼藉,搬走了桌椅,摆上一个个蒲团,呈现扇形围绕着最中间的一个大蒲团,按照今日比武的积分排名,众人依次坐上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