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的日子既不枯燥也不压抑,更不会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白天来探望陈庆的人络绎不绝,晚上还有夜莺校尉与他秘密相会,用如火的热情慰藉他的身心。
“汤谷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从统领大人泄露的只言片语来看,陛下着实动了真怒。”
“还有……”
“太子殿下已经下令禁止朝堂中再提及此事,交由陛下圣裁。”
“可朝臣还不死心,拿你过往的劣迹大做文章,每日早朝弹劾不断。”
“你还记得长陵县县尉之子高福吗?被你当街开枪打死的那个。”
夜莺一边剥着板栗,一边述说外面的情况。
“高福?”
“哦,想起来了,与几个玩伴合伙欺负信儿的那小子嘛,他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怎地,又受人撺掇出来伸冤啦?”
陈庆嚼着香甜的栗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夜莺又往他嘴边递了一颗,没好气地说:“高家拦路喊冤,向蒙尚书递交了血状。刑部此时决定重查此案,看来是要落井下石。”
陈庆用力点头:“老登与我势同水火,干出这等事来倒也不稀奇。”
“还有呢?”
夜莺心情沉重:“内务府有一位借调来的军伍被你所杀,原本朝臣也打算重翻旧账的,被武成侯压下了。”
“还有个被你打死的县令,太子殿下召吏部尚书章邯入宫,消弭了此事。”
陈庆皱起眉头:“我有杀过这么多人吗?”
夜莺笃定地说:“换成谁来审都是铁证如山,抵赖不了的。”
陈庆摊开手:“我也没打算抵赖啊。”
“那军卒与伙头以次充好,克扣内务府工匠的口粮,死得一点都不冤。”
“县令拿发霉的陈粮给百姓吃,把赈灾的新粮私下分了,再遇上我照样不手软。”
夜莺瞪了他一眼:“那你收受外邦使节的贿赂怎么说?朝中百官大肆宣扬你勾结匈奴,资敌卖国。”
陈庆摆摆手:“钱我虽然收了,但我没替他们办事呀!”
“这分明是增加了匈奴的负担,妥妥的曲线救国嘛!”
“怎么会成了卖国?”
夜莺叹了口气:“你如今身在狱中,别说出不去,就算当面对质也是百口莫辩。”
“但愿诗曼公主能求得陛下宽恕,对你从轻发落。”
陈庆不见半点慌乱之色。
不从轻发落又能怎样?
大不了提前举事,拼一把呗!
自从墨家衰败后,声势一落千丈。
很多人都忘了,墨家原本是华夏历史上最早的民间武装团体。
秦墨继承了其中最大的遗产,理、军、工三科俱全,攻守城池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再加上内务府数年来积累的庞大资产,他们只需要很短时间就能转变成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型军事集团。
说句不谦虚的话,黑冰台仗之镇压六国余孽的铁鹰剑士,顶多一时三刻就要败下阵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不是开玩笑的!
“满朝文武皆欲置你于死地,你居然不害怕?”
夜莺不解地问道。
“徒具其形的纸老虎而已,怕他们作甚?”
“人多有用吗?口诛笔伐有用吗?”
“真理掌握在我手中!”
陈庆胸有成竹地说道。
夜莺感受到这股强烈的自信,猜测他或许有什么后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大概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侯爷,时辰不早了。”
陈庆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按住了她鬼鬼祟祟的小手。
“慢来。”
“今日罢兵休战。”
“我好不容易在牢里休养生息几天,你倒好,每逢午夜必至,盘剥无度。”
“莫非你以为本侯要死了,想给我留个香火?”
夜莺被他一语道破心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没有。”
陈庆轻抚着她的秀发:“好啦,来日方长。”
“区区黑冰台的大狱困不住我,更要不了我的命。”
陈庆笑着冲她挥手告别。
等监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扯住被角盖住自己,没多久就陷入了酣睡中。
——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白天。
唯一让陈庆觉得稀奇的是——丽姝夫人竟然哭哭啼啼前来探望他这个失势的侯爷。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二人坐下来说了没多久的话,丽姝夫人的眼中就流露出些许别样的意味。
不是,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陈某下狱待罪→牢里孤寂苦闷→借我一身香肌媚骨让他消解排遣→侯爷重新恢复斗志,妾身功莫大焉。
可拉倒吧!
我看你们分明是来逛窑子的!
严词拒绝了丽姝夫人的好意,陈庆又叮嘱她去找李左车传话,稳定内务府的人心,这才把人打发走。
“侯爷,醒醒。”
“有访客。”
夕阳西斜时,陈庆侧身托腮,失神地遥望着天边的晚霞。
狱卒轻手轻脚走来,小声禀报。
“不见。”
“还没完没了啦?”
“今日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狱卒低声应诺,随后一脸难色地看向身边的蒙毅。
“许久不见,雷侯依然风采未减呐。”
“即使身在牢狱,脾气依旧不小。”
“不过老夫今日来,可不是作客的。”
“就算是客,也是不讨喜的恶客。”
陈庆一骨碌翻过身:“老登你怎么来了?”
蒙毅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心下大为不悦。
虽然不明白老登的意思,但陈庆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职责在身,请雷侯配合刑部调查一桩积年旧案。”
“高福你还记得吗?”
蒙毅得意洋洋地笑道。
陈庆面露惊愕之色,慌张地躲到墙角的位置:“老登你不是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吗?”
“怎么又活了?”
“莫非是死后怨念不散,找本侯索命来了?”
“哦,狱中阴气汇聚,冤魂盘踞,所以才给了你这老鬼可乘之机!”
“老登,尽管放马过来吧!”
“活着的时候你奈何不了我,死后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呵~tui!”
一口浓痰从围栏的缝隙中飞了出来,蒙毅后退半步,险之又险地避过。
可他低头一看,黄痰不偏不倚落在官袍的胸腹处,正沿着衣物表面缓缓下滑。
“逆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悟!”
“打开牢门,老夫要亲自料理他!”
蒙毅怒不可遏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