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实的界限在渐渐模糊。
陈庆的意识似乎脱离了身体,在幽深黑暗的海水中无止境地下沉。
此刻他的念头除了后悔,就是说不尽的意难平。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古人诚不欺我。
一时心软,报应马上就来了。
从来都是我对外族使节出尔反尔,翻脸无情。
想不到茹仙公主居然倒反天罡!
明明双方都谈拢了,正在就细节问题进一步沟通,你竟然这时候给我下药?
模模糊糊感觉到身体被搬动,耳边有女子之间激烈的争吵声。
大概此时茹仙公主和她的侍女一起打量着自己,好像盯着一块到手的肥肉。
行,真有你们的。
来,有什么招数尽管施展!
我看你骨折未愈,能把我怎么样!
无声无息间,暗无天日的意识世界发生了变化。。
“他是不是要醒了?”
“公主你放心,一时三刻醒不来的。您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陈庆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今天要遭!
……
夫人,虽然我已经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抵抗,但架不住她们蓄谋已久还是团伙作案。
非是我不洁身自好,而是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
月明星稀,银河高挂。
“叔叔,叔叔。”
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韩信关切的面孔。
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双手立刻摸向自己的衣袍。
穿好了,但是和之前不太一样。
“叔叔,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没什么事吧?”
韩信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叔叔怎么会有事呢。”
不过是被迷女干了而已,又不少块肉……
“嘶。”
陈庆面露痛苦之色,双手下意识往中间做了个捂住的动作,幸亏反应快,半途又收了回去。
“叔叔,您受伤了?”
韩信惊慌地问道。
“伤什么伤?”
“叔叔像是会受伤的人吗?”
陈庆嘴角抽搐着站了起来,云淡风轻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二刻。”
“信在冶铁司与田少府商谈新船建造之事,天黑后才返回。”
“路过北坂宫时,便想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您的马车还在,就打算进来问候一声。”
“想不到您居然在厅房里睡下了。”
韩信一板一眼地回答。
“天黑之后?”
“哦,叔叔守着炉火困意袭来,便小憩了一会儿。”
陈庆估算了下时间后,暗暗心惊。
韩信看到他脸色阴晴不定,眼中似有怒火闪烁,小声询问道:“叔叔您……”
陈庆若无其事地挥手:“回家吧。”
“报国无忘竭节,功成何惜此身。”
“今日我撒出种子,来日帝国就多了数不尽锋利的爪牙。”
韩信不明其意:“叔叔是说……”
陈庆努力保持正常的走路姿势,正色道:“月氏国主的儿子死了,他女儿非常有可能继承大位。”
“你要知道月氏与普通的蛮邦是不同的。”
“他们既有草原民族的野蛮彪悍,又受到了中原文明的影响,凝聚力和坚韧性都相当不俗。”
“而且最重要的是,月氏仰慕秦国的强大和富庶,方方面面都在向我们学习和靠拢。”
“以我所见,他们迟早会成为诸夏之一。”
韩信半信半疑:“月氏……也能成为诸夏?”
陈庆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能啊!”
“七国争霸时,秦国不也被斥为蛮夷嘛!”
“可秦国对抗西戎时,向来以‘中夏’自居,尊王攘夷喊的山响。”
“人家月氏可从来没把自己当蛮夷,你不要小瞧了他们。”
韩信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叔叔您说撒出的种子是什么意思?”
陈庆摆摆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说出来就不灵了。”
“无心插柳,或许有荫荫如盖之日。”
回家的马车上,陈庆闭着双目靠在厢壁上养精蓄锐。
想好了怎么在妻妾那里蒙混过关后,杂乱的思绪再度浮现出来。
茹仙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呢?
单是侍女挑唆的话,她完全可以拒绝。
为了部族利益自愿献身?
倒是有这种可能。
在你眼中,月氏立足未稳,物资短缺。兄长战死,部族里人心浮动。
这种情况下,迫切需要秦国的扶持来稳定军心。
可是我知道,月氏不会轻易被打垮。
之后你们借助大夏国的地利,向南一路扩张,建立起强大的贵霜帝国,最盛时人口高达1300多万。
张骞出塞,历时十三年无功而返。
想不到……
陈庆嘴角勾起,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这算不算捡到漏啦?
茹仙公主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风光显赫、不可一世的我。
但凡往前或者往后三五年,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事已至此,不妨……再多睡几回?”
陈庆捏着下巴暗自思忖。
月氏王死后,茹仙公主继位。
部族中还有都隆这种极为推崇秦国文化的中流砥柱存在,接下来他们的动向可想而知。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老祖宗的智慧,岂有不从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