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患无穷?”
“先生是说,怕此物被匈奴得去?”
扶苏在北地监军多年,一下子就猜到了陈庆的顾虑。
“不错。”
陈庆把马鞍从箱子里取出,翻转过来展示给众人看。
“这东西工艺并不复杂,成本也十分低廉。”
“里面是木质的架子,加上一些皮子和麻布的垫层。”
“对匈奴来说,技术含量最高的应该是少量的金属部件。”
“不过……”
“没有铁环,用牛羊骨拴上皮条做个脚蹬,也不是不能用。”
“只要不怕打仗的时候骨头突然断裂,把人摔死就可以。”
“那些纽扣和铜栓,用绳线缝制捆绑也能凑合。”
“虽然质量不可靠,但匈奴一定会发现它对骑兵的根本性改变。”
陈庆忧心忡忡地说:“匈奴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全民皆是骑兵。”
“咱们大秦以步军为主,属于耕战民族。”
“最近给李信的西征军打制兵器,我犹豫良久,不知道该不该把它拿出来。”
众人了然地点点头。
如果是在秦地用也就罢了,只要小心谨慎,短时间内还可以保守秘密。
李信远征数千里,沿途经过的地方多有草原部落分布。
高桥马鞍和马镫一旦被匈奴学去,战力会在短时间内大幅暴增。
未来蒙恬率领的北军压力陡然大涨,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箱子里还有两个铁环是干什么的?”
章邯好奇地探头张望着。
“马蹄铁。”
“长途跋涉,马蹄最易磨损。”
“给它们穿上一双铁鞋,损耗就要小多了。”
陈庆拿出两个‘U’形的铁片,用手比划着它的用途。
“哦……”
“原来如此。”
“先生果然奇思妙想。”
“末将见过有人用茅苇编成草鞋,给战马挂在四蹄上的,不过穿一天就烂了。这铁鞋要强得太多!”
众人恍然大悟。
陈庆感慨地说:“这可是不生铁的,那玩意儿太脆,易裂。”
他指着马蹄铁和马镫:“全都是钢的。”
“我和田舟师兄捣鼓了许久,再加上程家的工匠帮忙,才让高炉炼出的生铁变成了劣质钢。”
“要想再进一步……”
“难啊!”
生铁熔点低,含碳量高,质地脆硬。
春秋战国时期,华夏冶铁已经蔚然成风。
然而到了始皇帝一统天下,武器还是青铜为主。
生铁需要一次次的加热锻打,才能变成低碳钢,耗时耗力又费钱。
陈庆大概知道原理,和田舟琢磨了很久,将高炉产出的铁水流入二次加热窖池。
然后投入矿物精粉,不停鼓风和搅拌,最终产出的就是便于加工、柔韧性强的低碳钢。
至于材质更好的钢材,冶炼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首先煤炭需要加工成焦炭,然后需要更高的炉温。
想提高炉温,就需要更好的鼓风设备,让吹进去的冷风预加热成上百度,甚至七八百度的热空气。
普通的木质风箱和皮囊根本承受不住。
并且炉壁的耐火材料也要进一步强化。
还有一点,最好让炉子转起来,取代人工搅拌。
陈庆把所有要害关系都说了,把田舟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下可以证明他不是什么穿越者了,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秦小天才。
目前产出的钢铁质量只能靠玄学。
哪次运气好,冶炼出的低碳钢性质好,就拿来打造兵器。
质量差的那些,做成甲胄和辅具。
陈庆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墨身上。
但愿他们集思广益,能想出什么办法把冶铁过程进一步完善。
听完陈庆的牢骚,扶苏笑着说:“既然钢铁冶炼如此困难,而我大秦已经走在了前面。”
“依匈奴的本事,再过一百年也别想炼出合格的铁。”
“到时候大秦必然更加强大。”
“先生过虑也。”
蒙甘点点头:“依末将之见,有了这两样东西,应当先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时机一到,就奔赴北地,将匈奴杀个干干净净!”
章邯也赞同地说:“因噎废食不可取。大秦军中的软鞍,比陈府令拿来的鞍具可简陋多了,匈奴照样用不起。咱们怕它个什么!”
陈庆苦笑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匈奴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西域诸国多受其害,岂非明证?”
“他们不事生产,冶炼不出合格的铜铁,但是再往西……有人会啊。”
“本官怕的是匈奴西迁,学了我的马鞍和蹄铁,然后用它对付欧罗巴人。”
“战争一向是科技的催化剂。”
“陛下对马其顿心心念念,大秦早晚要与之一战。”
“要是等咱们点齐兵马,跋涉万里抵达欧罗巴之时,发现他们搞出了装备齐全的轻重骑兵怎么办?”
“介时音信不通,又无援兵。”
“万一……”
陈庆拖长了尾音:“责任谁能承担?”
扶苏等人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陈庆扫视了一圈,暗暗叹气。
火器在初期并未取得战场上的统治地位,起码在马克沁机枪发明出来之前不可以。
马镫出现之前,匈奴在奔驰的战马上难以固定身体瞄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冲刺接近后停马射箭。
然而大秦的弩兵拥有射程和威力的双重压制。
百步之外,弩箭可至而弓可不至。
百步之内,强弩又快又准。
匈奴一直被大秦吊打不是没理由的。
高桥鞍具和马镫的出现,给大秦带来的加成顶多算10%,而且会大大降低强弩的优势。
但是对于匈奴,其战力起码飙涨300%!
扶苏犹豫了好久,才悠悠地说:“先生曾说过,亚历山大率军征战万里,蛮邦小国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匈奴就算西迁,遇到这样的强国也没办法吧?”
“说不定被迎头痛击,就此覆灭了也说不定。”
蒙甘附和着说:“既然西方也有人冶炼铜铁,建筑城池,想来没那么容易被匈奴打败。”
赵崇劝慰:“陈府令料想的只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大秦统一天下至今,六国余孽尚且不甘蛰伏,谋逆大案层出不穷。欧罗巴人但凡有几分骨气,怎会让匈奴坐大?”
陈庆忍不住发笑。
无论怎么说,这些人高低就是不信。
“你们呀……”
“咱这边出去的丧家犬,到了欧罗巴那也是爷!”
“罢了,就给你们讲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