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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黑压压的天空在向下,笼罩着这座旧城。

旧城颓靡荒诞,线条紊乱,酒色横生,这是一座不断堕落的城市。

夜风微起,凌乱了满树的枝叶,枯黄的落叶在下落,盖满了破碎的地面。

城市里生活的不是人类,是兽脸人身的高大怪物,他们沉迷于酒色财气。

梦境中的一切景象随着他的主人而变,在梦境主人的眼里,这座城就是这么荒诞滑稽,处处体现着肮脏堕落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里却有一处是意外。

此时郊外一栋别墅里温暖如光,成为了旧城里的一个美好幻梦。

别墅不大,在黑色的天空和地面里静静矗立,里面灯火通明,成为了黑夜里的照明灯。

当然,别墅里的主人此时心情没有那么美好。

甚至感觉有点操蛋。

洗浴室的水流声哗啦啦,温暖的水流进了浴缸,浴缸的水面在暖色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波纹。

极致的温暖和美好。

可小白奕一脸憋屈。

“已经洗了四次了,够了吧?”

系统满脸严肃:“你太脏了。”

被洗的白白净净的小孩只能再一次看着沐浴露被糊在自己身上。

白奕:“……”

他已经快被腌入味了!

深受马甲影响的系统洁癖爆发,恨不能把小白奕的皮搓下来。

一双修长的手狠狠摁着小孩的头,把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用各种香味沐浴露给来了一遍。

亲眼看着自己白皙娇嫩的肌肤变得通红,小白奕深深吸了口气。

忍着!

这是衣食父母!

顶着满头满身泡沫的小孩实在可爱,还没有受到之后生活的磋磨,没有变得骨瘦如柴,此时憋着嘴,皱着脸,白白的小脸有点肉,可爱到爆炸。

系统眼神亮晶晶的。

他的宿主太可爱了!

把人冲干净后,身材高大的男人直接把小娃娃抱了出来,感受着轻轻小小的白奕,他有些不太满意。

太瘦了,虽然没有长大后那么瘦,但还是不胖。

“你好瘦。”青年把怀里的小东西抬了抬。

“要多吃点。”

长高长胖,长成一个健健康康的人。

小白奕眨巴着大眼睛,他问:“干嘛这么关心我?”

从来没有人像这个人一样对他这么好过。

不会有人给他洗澡穿衣,也不会有人关心他饿不饿,他看到的更多还是漠不关心的嘴脸。

系统不觉得有什么:“想对你好就对你好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白奕忍不住笑了。

系统是认真的:“要多吃饭,还要吃的规律,不然会得胃癌的。”

他的宿主才二十多岁就得了胃癌,是从小就染的病根。

小白奕的眼睛很大,里面是水汽和雾色,烟蒙蒙的。他用这双润色的眼睛仰头看着男人,就像一只奶猫在看着你。

系统没有审美观念,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宿主长得好。

这是偏爱,可他又不理解什么是偏爱。

于是他认为白奕是真好看,哪怕别人认为这人瘦的真可怕。

他还是认为:他的宿主应该有最好的一切。

此时外面的夜色阴沉,但房里的光亮暖人心弦,小朋友仰头看着这个人,看着他的眼中亮闪闪的光,心里的阴霾也在被这人的眼睛驱散。

他把自己窝在男人的怀里。

臂膀宽厚结实,很轻易的把他完全托住,这种感受一向只能他的弟弟来享受,小白奕从来没有这个资格。

跟爸爸一样。

看着男人有些过分干净的眼神,小孩又忍不住笑了。

就是人傻了点,没他聪明。

小白奕一向是聪明的,就算他的身体不好,可是成绩从来都是数一数二。

可他的父母不重视他,嫌弃他花钱多,还老是生病,不让他上学了。

小白奕突然想到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系统沉默了。

“001”男人缓缓道,“没名字,只有编号。”

小白奕把下巴放在男人的肩窝里:“你有父母吗?”

“没有。”

001从出生那天,就开始收编灵魂,这是刻进程序里的。

小孩满意了,他闭上眼睛,嗅着对方身上的清淡香气:“真好,我们一样。”

你知道相似概率吗?

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足够相似,两颗心就会不自觉的越贴越近,露水和阳光会成为滋养的温巢,蛛丝会成为心的摇篮。

于是感情疯长,心和心之间越贴越近。

小白奕忘记了自己从哪里看到的这一段话,在夜晚的微风里,在微风过耳的悲伤中,他曾经无数次在潮湿阴暗的阁楼看着窗边的月亮。

他在心底最深处许愿,希望星星和月亮能给他这样一个相似概率的人,他会把自己被打碎又缝合的心脏给他。

可能星星和月亮听到了他的祈求。

在肆意的晨暮里,在被抛弃的无助里,他遇到了自己的相似概率。

等到夜晚入睡,系统把人抱在怀里,看着小小一团窝在他的胳膊里,突然感到有些惊奇。

他一个无生命体的臂弯里,休眠着一个弱小的生命。

别墅外,扭曲的线条在纵横,在疯狂糜烂的城市中,那一个个高大的兽面人身的怪物在纵情声色。

别墅里,一大一小相互依偎,无生命体在感叹生命体的奇妙。

在小白奕的眼中,世界疯狂堕落,天空永远暗沉,地面永远脏污。

人类是兽,是控制不住欲望的恶心人兽。

梦境是主人意识的反映,小孩的眼睛里映出了世界,他对这个世界的描画体现了内心。

他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兽头人身的大人世界里,只有一个白奕是正常的。

凡事总有例外,于是郊外悄悄出现了一栋小别墅,里面是光明万丈,耀耀昭昭。

他在自己的光明里放置了一个叫001的人。

黑色的夜晚会勾起很多不必要的思绪。

沉睡的小白奕梦到了父母。

他被放置到最顶层的阁楼,那里黑暗闷热,灰尘遍布,他常常半夜惊醒咳嗽,看着被荡起的灰尘扬起又落下。

底下被咳嗽吵醒的男女在辱骂。

“讨债鬼!死了算了!”

“要不是你,我早把他扔了!”

“怎么就怪我了?!”

“那怎么就生出个病秧子来!”

小白奕默默蜷缩了身体,把咳嗽压回了喉咙。

被子潮气很重,身下的床板有股霉味,这种味道混杂让他很难受。

咳嗽没法压制,他就小小喘着气,红着眼眶去忍受这种折磨。

狭窄的阁楼里,病弱的小朋友把自己缩在角落,用黑暗作为保护色,掩饰着自己的难过。

“嘀嗒……”

是泪水滴落的声音。

白奕,不要哭,你要坚强。小朋友在心底偷偷给自己加油,

可再坚强也会流泪的,对吧?

小朋友捂着嘴,小心地颤抖着身体。

梦醒,惊咳。

“咳——咳咳咳!!咳咳!!”

半夜被咳嗽声惊醒的系统看着怀里的小白奕,睡眼惺忪地把人搂在怀里。

“没事……乖……拍拍……”他含含糊糊地用手拍着小白奕的身体,把对方岔气的喉管弄顺畅。

小白奕咳得小脸通红,大声的咳嗽着,好像要把之前所有压制的咳嗽声在今天咳出来。

眼泪无所顾忌地掉落,他抓着被角,用咳嗽掩饰哭腔。

系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好像不是普通的咳嗽。

他连忙坐起身,把人搂起来扣在怀里。

“白奕?宿主?”

小朋友看着大人担心的脸,他哭着道:“我……咳!我想咳嗽!咳咳……”

系统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想咳就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就像卸下了什么盔甲,小白奕撕心裂肺的咳嗽,边咳边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沾湿了脸,落在手上,衣服上,被子上。

滚烫的泪水刺进了系统的心。

怀里的小孩用尽全力的哭,把所有的委屈发泄了出来。

这样一个摸摸头就能拐跑的小朋友,受了好大的委屈。

……

白奕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那时候弟弟还没出生,他还没有遭到父母的厌烦,住的房间还算宽敞明亮。

窗户外是其他小孩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活泼开朗,很让人开心。白奕躲在房间里,手里捧着一袋子苦药,用艳羡的眼神看向外面玩闹的孩子。

他吸着药,苦到小脸发皱。

他从来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哭喊着不听话——不喝药不吃饭。

白奕一向乖巧听话。

他边喝边看着外面的蓝天,幻想有一天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跑跳。

“喂,你干嘛一直在房间里?”一个男孩把脸凑到窗户前,好奇地看着里面的白奕。

白奕从来没有和其他小朋友接触过,此刻脑子一片空白。

男孩敲了敲窗户:“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奕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小男孩。

“说话!”

小朋友瘪瘪嘴,最后挤出来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高铭。”

“……哦。”

高铭:“……”

高铭彻底记住这个人了。

这么不给他面子的真是第一个。

受挫的男孩日日来找白奕,用自己超凡的热情让两人成为了朋友。

白奕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

“喂,你为什么老是在房间里,不闷吗?”

“身体不好。”

高铭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奕瘦弱的小身体,认同的点点头。

于是他不执着于整天带白奕出门了,开始带一些白奕没见过的东西。

当时蓝星变异程度很低,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生活中有什么改变,普通人都过着正常的生活。

男孩很热心肠,他给白奕带奶茶。

白奕喝了后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整三天。

他给白奕图人卡牌。

白奕割破了自己的手。

他给白奕带滑板。

白奕摔折了自己的腿。

“你是故意的吗?”小朋友满脸认真询问。

高铭:“……你自己的锅,别怨我。”

一个人能弱成这样,他也是长见识了。

上蹿下跳的皮猴没法子了,他开始尝试给白奕带书。

白奕休学在家,他天生的免疫力低下,很容易受寒生病不说,各种疾病还会找上门来。

父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们不让他上学,就把白奕锁在房间里,吃饭喝药了再把东西端进去。

小朋友出不去,唯一能看到外界的就是这扇窗户。

现在多了一个高铭。

高铭带的书白奕很喜欢,有课本,有漫画,有小说。

小白奕不跟外界常接触,说话有些磕绊,高铭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他说:“你就照着课本识字吧,老师说一个人不可以做文盲。”

白奕点点头。

小朋友很聪明,就算没有老师教导,自己也把课本学会了,多认识了不少字。

高敏惊叹:“小天才!”

白奕害羞笑笑。

“等你出来了,我一定带你逛街,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好。”

两个小朋友偷偷接触了半年时间。

直到后来,高铭再也没有来过。

刚开始小白奕很着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有多内向沉默,每天都要把自己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他等啊等,等了好长时间,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一次次叫住了路过的小孩,问高铭的情况。

“高铭?不认识。”

“高铭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高铭……是好久不见了。”

后来在他放弃后,反而知道了高铭怎么了。

他死了。

掉河里淹死的,听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堆书本,不知道要去找谁。

白奕在人生里第一次接触了死亡,他以为先死的应该是自己。

病弱的白奕活了下来,怎么折腾也死不掉,活蹦乱跳的高铭死了,那么突兀。

白奕更加沉默了。

他磕磕绊绊的说话方式别的小朋友不喜欢,在他们嘲笑过自己后,他就彻底封上了自己的窗户。

从此,他的世界里最后一道风景也没了。

生活总是直转而下,当你糟糕的时候,所有的糟糕都会一拥而上。

父母终于彻底厌弃了白奕。

他搬到了阁楼,住进了狭窄阴暗的房间,在最高处看着这个世界的荒诞。

他看到邻居家的叔叔抱着第三者大摇大摆的走进房间。

他看到年轻男女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他看到街边小巷的打架斗殴,头破血流。

他看到了夜晚流浪的醉汉。

看到对面楼上被家暴的妇女脸上的青紫。

甚至,他看到妈妈的情人在家里颠鸾倒凤。

看到妈妈怀孕后爸爸兴奋激动的表情。

小白奕用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倒映着这个世界的荒诞无稽。

这就是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