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在灵堂里待到了早上九点。
主厅外的石板路上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去看,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东漓重重跌落在地,跪在了灵堂里异常显眼的棺材前。
她呆呆地盯着这樽棺材,纤细的手指倏然收缩,紧抓着地面,眸光颤动,迫切喃喃: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殷宁闻声侧过了脸,冷淡地看着东漓惊惧失措的苍白面庞,若有似无的视线在她脸侧的伤痕上浅浅掠过。
东漓在这时从身后抓住了殷宁的袖口,失去了往日光彩的茶眸剧烈颤动。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闻言,殷宁在一瞬间抽回了被她攥着的衣袖,五指一收,掐握住了她的脖颈。
她冷漠地提起东漓的脖颈,让她那双混乱的茶眸与她对视,低冽质问:
“你什么意思?”
“是我……”东漓双目通红,“都是我……如果昨晚我能成功带他离开……他就不会出事了……”
此话一出,殷宁立即掐着她的脖颈朝自己拉近。
“你最好立刻解释清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逼问的同时,殷宁将东漓脸上的细小伤口尽数收入了眼底,这些是割伤,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些猜想。
接着,她倏然松开了手。
东漓顾不得自己能否喘得过气,双手撑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她低下了头,长发纷纷散落了下来,掩映住了她脸上波动的神情,沙哑的嗓音里浸染着满满的自责和后悔:
“昨晚……我遇见了你哥……”
……
几分钟后。
这间灵堂里的氛围宛若坠入了地府深渊,滴水成冰。
殷宁阖着眼,掌背上暴起的青筋一根根撑到了极限,杀戮的因子在血管里翻涌,即将冲破封印。
她牵起了唇角,兀自笑出声来,再次睁开眼时,眸底已猩红如血。
“珂珂……”
东漓缓缓抬起了脸,看着殷宁入了魔般的阴诡神情,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殷宁缓缓站起了身,冰凉的掌心覆按在了她的肩上。
接着,一道平淡无澜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殷宁看着灵堂上的黑白相片,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名字。
明日。
她亲手了结了他的双亲,又间接害死了他的妹妹,所以……他绑走了盛浮,回以报复。
天命还真是早就注定了,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东漓依旧跪在地上,目光随着殷宁的脚步和背影移动。
她盯着殷宁的背影,看着她轻轻拂过静静呈放在灵堂里的这樽木棺的表面,心脏是一下又一下的抽痛。
如果她昨晚成功带走了盛浮……
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来,丧命在她手下的人不在少数,她从未感到生命在她的刀尖流逝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哪怕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皆毙命于自己的刀下,东漓也未曾像今日这样动容过。
殷宁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事一样,纤细的手指平静地抚过这樽棺材的每一寸表面。
清淡如风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别在自责了,这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
“就算是我,就算昨晚我在场,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从微生雅和明日的手里救走我哥。”
东漓咬着唇,不放过殷宁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可她除了冷到极致的淡然以外,再无其他发现。
她定定地盯着殷宁的身影,几秒后顺着地板延伸的方向手脚并用爬地到了她的脚边,扯住了她的衣摆。
“珂珂,我知道你很难过,都这样了,你就不要再安慰我,再装什么坚强了……”
“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彻彻底底的哭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你一直这样忍着一定会出事的……”
然而,殷宁的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脸上,也没有扯回被她紧攥着的衣摆。
“我说的是实话。”
闻言,东漓怔了怔,只觉得此刻伫立在她眼前的人已经找不到半点生气。
她们之间像是隔了一条冥河,是生与死的界线。
她仰着脸,看着殷宁镀着一层幽冷锐气的分明下颚线条,听见她发出了轻漫的讽刺笑意。
“就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的亲哥哥,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
东漓的瞳孔扩张了几分,更加焦虑地攥着她的衣摆,劝诫道:
“你不能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啊!你又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怎么可能算到这些……?!”
闻言,殷宁侧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东漓。
接着,她缓缓低俯下身,逐渐附到了东漓的耳边。
一字一顿,声声清晰,字字诛心:
“我很清楚,我哥是因我而死的。和我有关系的人,没有几个能落得善终,所以,你最好也赶紧趁着还没被盯上的时候,逃吧。”
东漓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快要在她的手腕上勒出一道血痕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现在千万不能冲动,更不要做傻事啊!”
殷宁不紧不慢,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唇畔掀起冷艳的弧度:
“我很冷静,没有一刻会比现在更冷静。”
“还有,活人就算了,你现在连死人也要打扰吗?与其在这里扰得人鬼都不得清净,还是先去医院看看你的脸吧。”
“如果你不想毁容的话。”
闻言,东漓这才缓缓触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的脸昨晚被明日用钝器砸碎的玻璃渣刮出了一道道血印,不深不浅,略显狰狞。
再后来,她被明日打昏,重新睁开眼时天都已经亮了,盛浮也不见踪影。
殷宁没有再去看她,很快,脚边传来的窸窣动静。
东漓从地上爬了起来,似乎盯着殷宁的侧颜看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仓惶脚步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屏风后悄然显现。
司衍从身后牵起了殷宁的手腕,看着她腕上刚刚被东漓勒出的痕迹,温润的嗓音有些低沉:
“她还会回来的,你这样做是逼不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