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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崔异,他安排人把渡口的粮食运到含嘉仓囤积,故意不下发粮食,而是以借贷的名义给百姓……”

不等苏翔说完,崔异打断了他的话,崔异惊恐道:“圣人,他污蔑臣!”

“圣人!臣句句属实,崔异说这些粮食都是给百姓的,不能白白给他们!”苏翔坦白道,“说白给了,以后他们每次都会要!”

“诽谤!他诽谤臣!”

“圣人!”苏翔显然是豁出去了,“崔异还说上下都拿,我们不拿白不拿,反正粮食也会给到百姓!说什么我们只要维持了稳定,圣人就不会追查我们!”

崔异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想着硬撑。

“圣人,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臣……”

“圣人,崔异说上面还有人,他打通了河南尹的关系,背后还有……”

说到这里,苏翔停了下来。

“还有谁?”李倓冷声问道,“都说出来,说出来朕为你做主,谁若是敢动你,朕就用他的脑袋当肥料!”

“还有广武王!”

说出这句话,苏翔仿佛用尽了全力。

广武王是雍王李贤的亲孙儿,李贤是李隆基的叔叔,一直居住在洛阳。

虽然与李隆基这一脉隔了一支,但都算正儿八经的皇族。

李贤早已去世,可是李隆基还没死啊。

李隆基在位的时候,敢将李贤安置在洛阳,却不敢将李亨安置在洛阳,这说明李唐皇帝并不是对每一个宗室都变态一样的防范。

这个时候,崔异才彻底放弃挣扎。

既然连广武王都供出来了,那这一次,这条线上的,基本上一个都逃不了。

苏翔的官职是县令,崔异的官职是县尉。

但千万不要误以为苏翔只是普通的县令,崔异只是普通的县尉。

洛阳在李隆基时代,不是东都,而是东京,一个字的差异,地位巨大。

是正儿八经的京师。

洛阳县令一般叫洛阳令,是正五品上,和杨国忠的御史中丞是一个级别。

崔异的县尉级别肯定也不低,毕竟是首都维持治安的。

崔异的出身是什么呢?

是达官显贵之后,出身博陵崔氏。

他职位不算很高,但出身名贵,别说苏翔给他面子,他去广武王那里,广武王也给他面子。

这个时代的出身,可不是说着玩的,这是一种社会共识。

见李倓面色阴沉,苏翔连忙继续说道:“我们目前测算洛阳已经有五十万人,现在是青黄不接之时,百姓至少要两个月的粮食,一共要三千万斤粮食。若以借贷的形式,借贷两千万斤出去,按照利息,两个月之后,可以收到四千万斤粮食。”

李倓大脑快速运转起来。

四千万斤相当于三十二万石。

整个都畿道的田大约八百万亩左右,八百万亩一年收800万石粮食。

但因为叛乱之后,大量的田荒芜。

按照现在的收成,一年大概也就两三百万石。

从全民收成中剥十分之一出来拿到自己口袋里,这买卖做得好啊!

按照目前的粮价,一石能卖到三贯,三十二万石就接近一百万贯了!

果然,指望这些人打仗是不行的,但他们算账,捞钱一个比一个强。

朝廷赈灾的粮食,他们不吞。

他们吞了引起民变,压不住。

那就换一种做法,贷出去。

反正两个月之后庄稼就成熟了。

这青黄不接的两个月,百姓借了粮食,有吃的了。

百姓不会闹事,朝廷交代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两个月之后,这些达官显贵拿到了利息。

如此看来,岂不是三方都赢了?

“崔县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崔异额头冒汗,面色苍白。

“你可认罪?”

“臣认罪!”

“那就好,杀你不冤枉!”李倓摆了摆手,“拖出城外,斩首示众!”

“他也一起!”李倓指了指那个胖子。

胖子吓得瘫软。

立刻有人将崔异架起来便往外拖。

苏翔吓得一动不敢动,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处。

但这时,崔异却发出了大笑:“哈哈哈……”

李倓道:“为何笑?”

“臣笑圣人也不过如此,臣死不足惜,但圣人却只敢杀臣,广武王分的可是最多的,圣人敢动他吗!”

崔异的语气变得张狂起来。

“圣人敢吗!若大唐的圣人敢杀皇亲国戚,也不至于出现河北叛军!”

“你放肆!”缩在一边的李辅国趁机跳出来呵斥道,“你想为叛军喊冤,胆子也太大……”

李倓转过身,打断了李辅国的话,直直盯着崔异,冷冷说道:“让他说!让他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朕不怕别人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竖起耳朵好好听!记下来!”

崔异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唐上上下下,肉食者,哪一个不是脑满肠肥!他们把持官位、权力、钱财,奢靡成风,堵塞言路,可曾想过给那些不得志的庶族机会!”

“凭什么他们就能呼风唤雨!”

“凭什么他们什么都拿!”

“朝廷一边告诉所有人民贵君轻,一边大肆吸食民脂民膏,他们什么都有了!但他们还不满足!”

“他们任人唯亲!他们草菅人命!多少有才华的人,走投无路,只能投奔安禄山!”

崔异喊出来之后,现场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李倓才淡淡说道:“你崔异不是庶族,你出身博陵崔氏,崔氏与皇室有过联姻,你的祖父是朝廷宰相,你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你享受着荣华,享受着崔氏给你带来的尊贵荣耀。”

“你像你刚才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一样,也是食肉者,也在吸食着民脂民膏。”

“你们都知道你们这样做是恶,但你们还是这样做了。”

“为什么?”

年轻的皇帝,语气反而平静起来。

但这种平静下面却带着几丝冷酷。

“因为贪婪。”李倓淡淡道,“因为身份、血统、权势,告诉你们,那些百姓都是牛马,他们能活着,是靠你们!”

“你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懂什么叫民贵君轻,也懂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什么都懂!”

“但你们一个个都认为,那覆舟之水,不会到你们身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