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丢了后,父母并没有责怪蒋飞,终究有了隔阂。
原本恩爱的父母,开始终日吵架。
不久后,他们离婚了。
蒋飞跟着父亲生活。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母都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蒋飞在两边都找不到归宿。
上大学以后,他就没有再回过家。
自从妹妹失踪后,他就没有家了。
蒋飞会在梦里,反反复复梦见妹妹消失那一天。
刺目的阳光,汗水,化掉的雪糕,奔跑时的呼吸。
他站在角落里,眼前人影晃动。
哭声,喊声,声音又近又远。
他们说什么,蒋飞听不清。
他麻木地推开妹妹的房间。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央。
蒋飞一惊。
妹妹抬头,可爱的脸上,没有甜美的笑容。
她在哭。
“哥哥,救救我。”
她一直哭着。
蒋飞惊醒了。
蒋飞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妹妹。
他没有跟父母说过,妹妹成了他的禁忌。
大学四年,一有空,他就会兼职赚钱。
每到长点的放假,他会去发寻人的传单。
电视台,广播台,网上发视频,等等。
能刊登寻人的途径,他都找过了。
父母给的零花钱,他都存下来。
他是同学眼里,每天只吃馒头,喝食堂免费汤,节俭到病态的怪胎。
只有蒋飞自己明白,他要把钱存下来,去找玄门。
妹妹一个女孩子,被拐了,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他一定要找到妹妹。
他得快点找到妹妹。
赎罪也好,找到妹妹,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而且,妹妹只有他了。
大学毕业,蒋飞找了份工作,他又成了同事眼里的怪胎。
他省下薪水,继续寻找着妹妹。
他已经赚到一半算命钱了。
快了,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希望的曙光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快。
宁宁和神秘人打赌的那几天。
是蒋飞最兴奋也是最忐忑的几天。
他白天悄悄蹲在宁宁的直播间,看着宁宁的一举一动。
直播间关闭后,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会想,宁宁在干什么。
这个时间,她还在找那个走丢的女孩么。
临近约定的日期,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当确定是宁宁找到的孔小渔后,蒋飞哭了。
一个大男人,在办公室哭得稀里哗啦,把同事都吓了一跳。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希望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
宁宁的条件有些苛刻。
蒋飞做不到逼迫他人,他宁愿自己上。
在姜蓁犹豫的时间里,他一遍遍在直播间发弹幕,给宁宁发私信。
他愿意的。
选他吧。
终于,宁宁给了所有人一个选择。
他毫不犹豫,在宁宁的评论区留言。
可惜,宁宁她没有看。
评论里对宁宁的抱怨声越来越大。
蒋飞的心也一寸寸沉下去。
评论说的没错。
看见光之后,眼睁睁看着光熄灭。
比单纯的绝望更令人绝望。
蒋飞觉得自己正在被绝望,一口一口吞噬。
昏昏沉沉一夜,又在做噩梦。
一夜过去,宁宁依旧没有回应。
七点。
蒋飞正准备去上班,手机响起来。
来电人显示是张倩。
他经常去派出所问情况,一来二去就和里面的警察熟了。
张倩看他可怜,就留了电话,告诉他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调整好情绪,接起电话。
张倩也没废话,开门见山。
“飞飞,你妹妹找到了,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接你。”
蒋飞懵了,久久无法回神。
一直到他坐上警局的车时,还一直晕晕乎乎的。
今天有雾,车在雾里穿行。
蒋飞觉得自己好像在梦中。
他是不是还未睡醒。
三个小时后,他下车,脚踩上路时,才恢复点真实感。
这里是隔壁市的一个村子。
他茫然地跟在警察后面,向着村子里走去。
他看着警察停在一栋平房面前。
平房很旧,有些年头。
门口被围起来。
外面有好多警车,也有救护车。
医生抬着担架,从他面前匆匆忙忙跑过去。
蒋飞看见担架上的人。
那是人么?
脸上的皮都烂掉了。
他被绑在担架上,像野兽一样嘶吼着。
一,二,三,四。
一共四个,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被抬上救护车。
蒋飞目送着救护车远去。
“蒋飞,来。”
张倩站在院子里,朝他招手。
院子里好多人,立刻给他让出一条道。
于是,他看到了。
跟在张倩后面,瘦瘦小小小女孩。
那双笑眼,曾经无数次在他梦里,哭着向他求救。
蒋飞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妹妹。
他一步步走过去。
女孩有些害怕地躲到张倩的后面。
张倩:“别怕,这是你的亲哥哥。”
蒋飞走到她的面前,她探出头,怯生生地望着他。
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也对,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
她真的好瘦啊,皮包骨头,一看就活得不好。
蒋飞眼眶一热。
“哥哥一直在找你。”
女孩没说话,看着他。
“对不起。”
都怪他,是他把她弄丢了。
他直接跪在妹妹身前。
女孩惊呼一声,张倩赶紧去拉他。
“你别这样,这不是高兴的事情么?”
蒋飞不愿意起来。
愧疚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宣泄口。
眼泪根本止不住。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当着别人的面痛哭,有点丢脸。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他也好累啊。
从妹妹丢失的那一年,他就被迫长大了。
最后,是妹妹把他拉起来。
她踮起脚,擦掉他的眼泪。
她说:“我记得你。”
虽说只有三岁,记不太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长这么大,梦里总有个少年,很温柔地对她说。
“乖乖等哥哥,不要乱跑。”
看不清脸,可她很怀念这种感觉。
家里人从来不会对她这么温柔地说话。
妈妈经常骂她,爸爸不开心就会打她。
比她小十岁的弟弟,更是对她又踢又骂。
父母看见了,并不会责怪弟弟。
她是这一家子的出气筒。
他们甚至,要把她卖给老男人,给弟弟在城里买房子。
那个梦,就成了她唯一可以逃避的片刻。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反复梦到同一个梦。
原来,冥冥之中。
有个人,一直在找她。
他在梦里说。
等我,我会找到你。
梦外。
他真的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