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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

范纯仁再次拜相,尚书右仆射,翰林学士调整为范祖禹。政事堂通过了几个任职,苏轼外出,以龙图阁学士知梓州,梓州位于巴蜀,距离成都府和眉州非常近,对于一个想告老的人来说,这个职位是一个皇恩浩荡的任职。赵挺之调回中枢任国子监司业,一个正六品的职官。

联系相关另外几个任职,多少让人觉得不同寻常,除去苏轼外出,另外几个任命都是当年车盖亭案中持反对意见的人,当时几个不同意弹劾蔡确的御史都回调且升职。

朝堂人可能会认为这里面有范纯仁的意思,他再次拜相,朝堂人事这段时间动荡又非常大。但政事堂的大佬却清楚这多少有高太后的意思。高太后对于蔡确章惇等新党没一点好感,但亦然觉得处理有些严重,特别对一些当时持反对态度的旧党官员处理更是如此,他们不过坚持这事不能以言论罪,对一个宰执朝堂下手过重了,更不论牵连还广。

对于朝堂上诸相来说,这段时间政事堂就没怎么平息,短短一年时间人事几经更迭,这怎么都不是好事情,谁都不是想来这个位置转一圈又走了。

范纯仁和吕大防在杨畏的任职上出了争议,杨畏这段时间侍御史一个弹劾一个准,怎么都让朝廷侧目,吕大防想引他为谏议大夫。

范纯仁对于这个任命非常有意见,他一直认为杨畏不是个正人君子,台谏官,这个评价很重要,你要弹劾很多都是朝堂大员,自己需持身正,一来弹劾本身就需要足够勇气,二来自己都站不稳当,何来弹劾别人。

吕大防没和范纯仁过多争论,他只是拿出来杨畏前段时间弹劾范纯仁,认为其不适合再次拜相的折子,这让范纯仁非常无言。范纯仁并不清楚这折子的来龙去脉,作为范纯仁本人来说,别人刚刚反对他再次拜相,范纯仁上台直接又废黜他的任命。那怎么看都有些报私怨。

范纯仁道:“我又不知道有这个折子,既是我知道了,对于杨畏这人的任用,我的态度也是这样。”

谏议大夫这个职位对于杨畏来说,只会让他监察的权柄更重,这在范纯仁明确反对的情况下的确不好强来。吕大防问范纯仁:“范相,你是不是多虑了?”

范纯仁回道:“杨畏作为御史,这段时间表现不能说有错。但谏台这职位本身而言,对于立身要求甚高,就现在弹劾我的这份折子,我不认为是就事而言,杨畏认为我不宜再度拜相,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但不应该就是因为我有过这个职位,他反对的同时,又把话往轻里放,这怎么都有些首鼠两端。我不需要这个,他认为合适就不弹劾,不合适直接说出理由就有。不需要畏这畏那,这更像揣度。”

吕大防想了很久,范纯仁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杨畏反对范纯仁再为相,作为御史可以说出充分理由,朝廷采纳与否是另一回事,他这个弹劾的确有些过于轻描淡写,有点不愿开罪人的感觉,那就不如不上这个折子。

吕大防最后和苏辙商议了一下,给到杨畏的职位是礼部侍郎。这让范纯仁徒呼奈何。这个任命既避开了范纯仁说得谏台官员当说就说,不必藏着掖着,又是对杨畏一次大的提拔。吕大防还是认可杨畏的。范纯仁总不能又说他没这个能力?!

范纯仁叹息一声道:“吕公要用杨畏,纯仁不多言,只是他日吕公不烦记着就好。纯仁对人一般不做个人评价,但愿我看差了。”

这个任职多少让人有点侧目,以侍御史迁谏议大夫,这已是超拔,连升几级。这陡然来个礼部侍郎,还不带权字,这个级别提高不是一般的多,按说也可以中间先多迁几个职位都好。

……

高太后作为一个老妇人,是有些悔悟,她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她只是觉得几次处理稍显严厉。那些台谏御史,他们反对弹劾蔡确并无过错,这是站在他们角度理解这个事。她作为当政的太后,却得容人,她能容得下杨元奇,何必容不下这些文臣,监察御史位卑权重,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担任,他们很多人本来就是精力旺盛,正处在为民请命的情怀里,应该多给他们机会。

至于苏轼,高太后把他放出梓州,就是让他出去转转了,他并未告老,还是朝廷的官员,有需要再把他拉回来就是,关于这点,高太后理得很清,只要她想就能把他再召回来。

杨元奇生了两个女儿,这事让高太后哑然失笑,他们老杨家要的可不是女儿吧。想想两个大肚婆全是女儿,高太后赶紧阿弥陀佛,别孟婵也是这样就行。

……

苏轼的谢恩帖子已经入宫,写得非常动情,梓州就在眉州旁边,这个任职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恩宠,谁不希望自己老了能回到家乡。而苏轼一旦卸下身上的职务,朝堂旧党中人就不会再去为难他,他都打算退去,何必还去折腾。旧党这个大团体中大家总得彼此留点香火。

苏轼的这个任职,让苏林、杨垣怡和李清照的蜀中之行彻底没了障碍,跟着他这么个老大人西游,多少还是让人放心的。

……

杨元奇内心有一种非常释然的快感,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和他想的历史不一样,苏轼去了梓州,那里几乎就是他的家乡,任职一段时间找个机会告老就是。他觉得他似乎改变了苏轼最后那段凄惨的人生。

杨元奇唯一多要求的就是王闰之夫人在开封多养养,不用跟着苏轼一起奔波,反正都是回乡,等身体再恢复个七七八八再去就是。这也是张娘子离开开封前过来问诊给的意见。

(有一天杨元奇会明白:他其实错得有多离谱。在政治这类血战中,抽身而退的人一定会死得更惨。因为你压根就退不了,除非你死了。)

……

苏轼有些怅然若失,人就是这样,一直想离去,真正走到这一步又会不自觉矫情一下。端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这是他做到最高的职位,现在一下就放手了,人总要想三想四一会。

苏轼马上也要满六十岁了,他不想自己头脑反应迟钝再来这朝堂混饭吃,他不觉得那个时候他的决策会更理智,他觉得也许他再也回不了开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