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身疲惫的杨宁来到了病房。
猫爷还没醒,我时不时就会盯着他观察,不是装的。
崔大猛和江武在门口守着,唐大脑袋和田二壮他们都先回去了。
他示意我出去说,两个人到了走廊,崔大猛他俩离远了一些,杨宁压低着嗓子说:“你小子,又抓了几条大鱼!”
听他这么说,我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情况?”
他说:“白胖子老李是南韩使馆的参赞,刘悦是南韩特工,金泰勇是北韩的!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常年相互交换情报,筛选后或是上报邀功,又或是兜售买卖,从中谋利……”
一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人哪,还能这么干?!
“猫爷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杨宁说:“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毛利就是个情报贩子,他和金泰勇接触比较多,关系不错。无论是南北韩、日方、甚至是欧美,这二十几年来他都有接触……”
我没反驳,却暗暗摇头。
肯定不对,猫爷有北韩的身份,他叫崔禾,不然秀贞姐怎么会让自己把胶卷给他?
可这话不能说,否则杨宁肯定又得骂人,自己手里有北韩特工的资料,竟然不想着上交给组织,还要交易给对方,能不挨骂?
可这份胶卷怎么办?
看来只能先留着了,或许以后能用得上。
杨宁往病房里瞥了一眼,“检查过了?可别审着审着再出问题!”
“嗯,衣服和所有牙齿都看过了,没问题!”我说。
又聊了一会儿,他回去了。
上午九点,猫爷终于醒了,看到自己手脚都没了也没有悲伤,看到我后更不惊讶,第一句话就是:“小武啊,我想尿尿。”
我说:“您老就尿床上吧!”
他淡淡一笑,还真就尿在了床上。
我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两个人就这么一声不响看着至少三分钟。
终于,他先败下阵来,悠悠一叹道:“那晚交易的人是你?”
我反问:“您老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我去了中东?”
他摇了摇头,“武爷太看得起老朽了,真不知道!”
我有些奇怪:“你还是崔禾?”
他讥笑起来,“那是个蠢货,早死了!”
明白了,原来他是冒充的!
我问:“金泰勇就是北韩的人,你杀了崔禾,不怕他找你麻烦?”
“你以为是我动手杀的?”他反问我。
我点了点头,“看来你们关系不错,干儿子?”
听到“儿子”两个字,猫爷脸色涨红起来,如果眼神能杀人,顷刻间我就得成堆肉泥。
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这么多年了,咱爷俩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不容易,有些话一直想问你……”
猫爷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武爷请问!”
“第一件事,宁蕾真是你收养的吗?她现在在哪儿?”
“继续,我一起回答你!”他说。
“1992年,因为你的一份情报,大阪死了七位八局的人,谁给你的情报?”
“继续!”他又说。
“有一年,我在柳荫街39号的宅子院墙外,一男一女和另外三个男人打了起来,是你和宁蕾吗?”
“还有,老佛爷说你当年跟过他,后来又离开了,你是不是投奔了广州陈氏?小爷陈跃霆召集人手寻找“龙子钥匙”,还有在番禺乡下他家的那场大火,和你有没有关系?”
“另外……”
我的问题还没完,就见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道:“你、你、你难道是小爷那个儿子?”
我看着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眼角不住收缩着,嘴里喃喃道:“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那小鬼明明死了,他死了!这怎么可能……”
我说:“先回答这些吧!”
他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我,目光复杂,好半天才张嘴说:“武爷,记不记得你拿过校通的一枚戒指?”
我怔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还是说:“嗯,戒指在我这儿!”
“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说!”
“等我死了以后,能不能把那枚戒指放在我的骨灰里面?”
“为什么?”我奇怪道。
“那是当年我送给校通母亲的,我希望它能陪着我。”
“没问题,不过……”我盯了他一眼,“都说猫有九条命,您老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笑了,越笑声音越大,随后开始猛烈咳了起来,口水直流,我就这么看着,也不帮他擦一下。
老家伙!
从收养宁蕾,再到西安那次爆炸,日本之行,还有自己幼年变故,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今天,终于逮到他了!
这次一定要把这些秘密都掏出来,弄个清楚明白!
此时他手脚都没有了,就像根削去枝杈的木棍子,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一会儿,他才消停下来,仰头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七十二了,折腾不动喽,我这一辈子呀,哎——!”
他幽幽一声长叹,就不说话了。
我起身往床边走,“别感慨了,该交代都交代了,进去以后,我给您老人家申请个单独牢房,以后也给你个善终……”
走到床前,不禁愣在了那里。
就见猫爷一双老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我连忙将手探到他的鼻下……
死了!?
我扭身一个箭步跑出了病房,“大夫——”
门口的崔大猛和江武问怎么了?
我说快喊大夫!
说完,又马上跑回了房间,开始一下下用力按压猫爷胸口。
大夫来了,拉过了心脏除颤器,折腾了好半天以后,又拿着手电筒看了看两个瞳孔,说:“不行了!”
我一屁股差点坐地上,妈的!
医生出去了,两个护士开始收拾仪器。
我掰开了猫爷的嘴,里面有块半圆形的蜡皮,约小拇指盖大小。
明白了!
这是被关进冷库以后,他知道这次肯定跑不了了,于是吞了颗含剧毒的蜡丸,刚才硬生生咳了出来。
我怕他自杀,所以推进病房后,趁着昏迷,把他口腔里都检查过了。
左右上下的假牙全部摘了下来,就连手术时剪碎的衣服都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唯恐在衣领角藏毒。
千算万算,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一个小时后,杨宁又被折腾了过来,他眼珠子都是红的,怒气冲冲,“怎么回事儿?!”
我揪了几下头发,有气无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毒药藏胃里了?”杨宁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说:“严格来说,东西并没有落到胃里,而是卡在了食道上括约肌位置,不怕胃酸,也能咳出来……”
“你能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
“那你他妈怎么就没想到?!”他瞪圆了眼睛。
我耷拉下脑袋,闷声闷气道:“是,怪我,本以为事发突然,又被冻成那逼样了,就没往这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