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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浮光三千里 > 第179章 一百七十九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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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后,暂得清凉。

胥姜与曹叔加紧着工期,购材、砌棚,赶在大暑前,将驴棚与后院修葺完工。《算学新编》也没落下,在驴棚完工前一日,也尽数装帧完毕。

去国子监送完书回来,胥姜便迫不及待地去看驴棚。

驴棚以后墙作靠,两面砌半人高的石墙,便宜通风,石墙上接梁木,撑起青瓦棚顶。正面安设木栅栏,栅栏里凿了两方石槽,各供一驴一马。棚内地面垫高了三寸,避免雨天积水,沟槽也拓宽深挖接外头暗沟,更便于冲洗行秽。

许三收捡了断砖残木,拍了拍手,对胥姜问道:“东家,这驴棚如何?”

“好,好。”胥姜赞不绝口,趁楼云春不在,她偷说句比较的话,“比我们先前自己搭那个好太多了。”

既结实又美观,内里宽敞,洒扫也方便。

胥姜竖起大拇指,“三哥,你这可以出师了啊。”这驴棚是曹叔设图,许三掌工,他才跟着学不到一年,却已做得有模有样,足见平日是下了功夫学的。

“早着呢,俺这才学了曹叔的皮毛,要真想学好、学精,还得多用功。”许三说话也比早先相识的时候稳重许多,想来是成亲了,又要当爹的缘故。

“往后三哥定不会比曹叔差的。”

许三被夸得掩不住笑。

曹叔同梁墨进院,捡了这一句,毫不吝啬夸道:“是越来越有模样了,读书人有句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许三要是好好学,好好干,干到我这个年纪,定比我强。”

许三心头乐开了花,可嘴上却谦虚道:“师父就是师父,俺再学二十年,也赶不上。”

众人皆笑,满院和乐。

胥姜见梁墨和曹叔将剩下的砖和木头码到了狗窝旁,问道:“这是预备给豺舅重新做一个窝?”

梁墨点头,“我看剩下有这么些材料,堆着也是白占地儿,便同曹叔商量,给它也重搭一个窝,待它回来,也能有个好地儿养伤。”

胥姜盯着梁墨,只觉自己没看错人,这孩子良善赤诚,又勤恳好学,是块璞玉,即便他不走读书科考之道,往后也自有一番作为。

她欣然道:“好,那就给豺舅也做一个。”

想起豺舅,胥姜心头涌起一个念头,又道:“过两日咱们就可以将它接回来,另外,我想让祝护卫搭个线,问一问豺舅的主人,看能不能将豺舅聘给咱们,让它就在书肆安家。”

“真的?”梁墨欢喜道:“若真能聘回来,那这窝可就是搭对了。”

见他高兴,胥姜也觉高兴,“那这搭窝的事就交给你了。”

梁墨乐呵呵地归置材料,“好,定给它搭得舒舒服服的!”

院子修缮好,胥姜那被燎烧的心也被修缮好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街坊邻居们不时也来看进度,汪掌柜跑得最勤,闲暇时还上手帮忙,这也是一剂良药,抚平这些日子以来的愁燥。

胥姜画的扇子也终于送出去了,扇面根据每家人的特质喜好描画,一看即知其心意。收到扇子,街坊们很是欢喜,也都纷纷回了礼,大多是吃食。

民以食为天,这已是难得的心意了。

胥姜打定主意,正好国子监的活儿也交办完了,待肆里收拾妥当,便摆席请他们过来消闲,好好乐一乐。

“胥姐姐,胡大哥来了。”陆稹这些天日日都同曹叔来书肆,抱着书和月奴就不撒手,在案桌前能坐一整日。

那来买书学生和士子们总爱逗他,同他辩学,他虽稚嫩却自有一番小理,语言又童真,时常逗得人发笑。

胥姜由着他,只将他当个小瑞兽,放在肆里喜庆又招人。

“东家。”胡煦自陆稹身后冒出来,随后拍了拍他的脑袋,走进院子,随后又同曹叔几人打了招呼,再看驴棚已建好,笑道:“还说趁着今日休沐过来帮忙,却不想已建好了。”

前几日他听闻胥姜书肆被人纵火,焦急万分地往这边赶,再看到胥姜安然无恙后,一颗心才落地。这几日,他也是得空便朝这边来,只是史馆事务繁忙,他便是有心帮忙,也不得空闲。

他盯着驴棚不由得感叹,这便是他与她的机缘,一步迟,步步迟。

“来得正好。”胥姜朗笑道:“国子监的差事已交,正说去找你议定文集刊印章程,你来倒免得我再奔走一趟。”

“那我也算赶巧了。”

胥姜请他先回肆里坐,随后从水缸里抱出一瓮冷置的紫苏饮,让茵茵分盛入碗,给曹叔他们还有外头的护卫送去。

她自己则端了三碗进肆里,同胡煦、陆稹一起共饮。

胡煦忙起身来接,陆稹也帮忙清桌。

胥姜将陆稹挪到一旁,他乖觉地抱着书给两人腾地儿,不打搅两人谈事情。

两人寒暄几句后,才开始谈正事。

“咱们出这文集,用寻常刻体,还是请人写版,竹春可有计较?”

“陆夫子已将此事揽下,东家排版分料后,我给他送去。”刻板除覆印纸雕刻外,还可直接下板料、排版、划线,然后在板料上书写刊印内容,进行雕刻。

“陆夫子书道超凡,与你之文章可谓相得益彰,能得他赐字,实为大幸。”

若林噙年之字如山如峰,陆夫子之字便是如湖如泊,平静包容。

胡煦文章虽经陆夫子和袁祖之修正锉去锋锐,却仍旧坚硬快直,有这字中和一番,读起来更易入心。

“既得陆夫子赐字,选纸也不能含糊,咱们可比照《蒙学新集》出两版,一版选藤纸,一版选皮纸,定高、低两个价,以满足不同客人需求。”

“这些东家做主就好。”毕竟这是她所擅长的。

“那便这么说定了,待样书出来后,仍将第一套送给你。”

“好。”

此事说定,胥姜又想起温惠的兰谱,便问道:“上次去兰园,宋娘子与温先生相交如何?”

提起宋樆,胡煦不由得露出笑容,“很投契,她精通侍花之道,知道得也多,温先生对她很是欣赏。不止请她帮忙校对兰谱,还聘请她为兰园司花使,为其打理兰花。”

“好事啊。”胥姜先是为其欢喜,随后又担忧道:“只是兰园太远,就怕来去不大便利。”

“不用日日都去,每月去四次即可,且都有温家接送,大可安心。”

“那就好,还是温先生思虑周到。”

“若宋樆知道东家这般记挂她,定十分欢喜。”

胥姜微微一笑,“起初撞翻了她的兰花,总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总想补偿,相熟后却觉得她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且又自立自强,让人很是钦佩。”

“她是很好,心性坚韧,性子沉静,只是太过要强,让人瞧着难免……”

“难免什么?”胥姜竖起耳朵。

胡煦却愣了片刻,笑着摇头,“没什么。”

自他认识宋樆以来,就见她每日早出晚归,不是满城卖花送花,就是往深山老林跑,很少有闲暇歇息的时候。

她从不叫苦叫累,也不爱求人,那次她父亲跌伤,一个人硬生生将其背下山,若不是他硬凑上去帮忙,说不准她就一个人将她父亲背回城里了。

这样一个人,教人瞧着难免不忍,忍不住想叫她歇一歇,不用活得太累。

胥姜暗暗打量胡煦的神色,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轻咳了一声,说道:“大暑那日我想在书肆摆席,请街坊们消闲,劳烦你替我给宋娘子带个话,说我请她一聚,只带个话,来不来都可以。”

胡煦回神,笑道:“好。”

“你若得空,也可过来坐坐,人多热闹。”

“大暑朝廷休沐,又别无他事,应当能来。”

“那我就恭候状元大驾了。”

胡煦无奈道:“东家就别打趣我了。”随后又道:“在这书肆,我永远都是胡煦,是竹春。”

“我知道。”说完,胥姜捧起碗敬他。

胡煦举碗应了。

“我也要碰。”陆稹也捧起碗过来凑热闹。

闻言,两人对视一笑,随后都拿碗举向陆稹。

胥姜催促陆稹,“碰杯可是要说祝福话的,说一个听听。”

陆稹歪头想了想,朗朗说了一句,“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说得好。”胥姜夸奖后,将碗朝一大一小二人碰了碰,“我先饮了。”

陆稹学着她的模样,抱着碗喝了起来。

胡煦也露出明朗的笑容。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祝愿了。

事情谈定,紫苏饮也喝完,胡煦去后院看了会儿曹叔他们做活儿,又往汪掌柜铺子里闲叙少顷,回来同胥姜告辞后,家去了。

胥姜瞧着他的背影,心头感慨万千,她早知道这槐柳巷留不住胡煦,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觉得,那个在夜市里描恶鬼脸谱的郎君,在继圣书局前抢诗稿的落魄士子,在书肆修注旧书的竹春,真正的远去了。

——分割线——

万年县府衙,监牢。

胥四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坐在脚角落里,眼底满是戾气。牢里另外两人坐在另一个角落,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扑过来咬人。

狱卒拿着一根木棍,狠狠敲了瞧木栏,吼道:“打呀,怎么不继续打了?”

那挤一堆的两人正是受周槐支使去槐柳巷闹事的二人,其中身壮脸方的那人指着胥四,告状道:“是他先动的手,不关我们的事。”

胥四龇牙,“你再指?”

方脸男忙将手缩了回来,他同伙,也就是那名拿炮竹吓汪掌柜的男子,小声附和道:“每次都是他找茬、找事。”说完,他朝狱卒求道:“差爷,我们能不能换间牢房?我们不想跟他关在一起。”

跟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你当老子愿意同你们两晦气玩意儿挤一屋?”胥四想着这两人是周家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听闻他们纵火烧胥姜书肆未遂,更是怒不可遏,既恨他们动自己的东西,又恨他们无能,没让胥姜受罪。

狱卒冷哼,“你们以为这是客栈呢,想住哪间由你们挑选?安分给我呆着,再让我听见你们打架斗殴,每人赏二十鞭,按次数倍增,你们不怕挨鞭子,尽管打。”

说完狱卒又拿木棍敲了敲木栏,“都给我安分点。”

说完他正要走,胥四却扑到了门边将他叫住。

“等等!”

“又想做什么?”狱卒不耐烦道:“再让我替你找胥姜就抽你。”

“不是,我不找她,我找当官的,我要招供!”这些日子万卷楼那头一个信儿也没有,胥姜更是看也不来看他一眼,显然是都不管他的死活了,他得设法自救,他不想再待在这监牢里,日日对着这两个倒霉玩意儿,他迟早短命。

“招供?早干嘛去了?眼下府衙正忙着呢,谁有空管你的事?”

“还劳烦差爷通报一声,我什么都愿意招,我知道周家罪行,还有那劳什子颍王,我在青雀园待过,许多事我也知道!我愿意检举,我愿意戴罪立功!”

“要死,谁许你胡乱攀咬的?还不赶紧闭嘴!”听他提起颍王,狱卒有些慌神,那可是皇亲,乱嚼舌根,追究起来怕是他们也要受牵连。

“你去替我通报我就闭嘴,不然我就日日都喊,喊得人尽皆知。”

狱卒磨牙,若不是这人是主簿点过的人,他早就各种刑罚伺候了,哪里能让他在跟前叫嚣。

“好,我去通传,你最好盖上你那口粪坑。”

看狱卒妥协去通报,胥四得逞一笑,衙役又怎样,还不是得由他摆弄。

牢里另外两人听他方才提起周家,又提起颍王,心头好奇,想问却不敢问。最后两人以眼神合计一番后,方脸男硬邦邦地问道:“那谁,你……你方才提起周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胥四啐了一口,不屑道:“关你们屁事。”

炮仗男说道:“我们替周家办事才进来的,当然关我们的事。”

胥四本不欲理,可想着若能将这二人劝得招供,说不得会减轻罪行,心眼一转,哼道:“他们是不是骗你们,即便被抓,也会将你们赎出去?”

炮仗男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胥四恶狠狠道:“因为这些狗娘养的也是这么将老子骗进来的。”说完又冷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他们真的会来赎你们吧?且不说这是群出尔反尔的白眼狼,他们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指望他们来赎咱们?”

方脸男惊疑不定道:“你说什么?”

“你耳聋了?”胥四瞥了一眼,一字一顿道:“我说——周家要倒大霉了!”

见二人一脸蠢样,他冷笑道:“不想死就学我,将他们供出来,戴罪立功,说不定能保住小命。”

闻言,两人面面相觑。

不久后,狱卒领着两名衙役回来,将胥四带走了。

两人见状,忙追到门边,齐齐喊道:“大人!我们也要招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