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侯爷不会拿出这些命案去问罪楚槐山了。
萧离:“楚槐山身上背负的命案很多,证据虽有,但不够完整。侯爷在皓月殿未曾提及命案之事,也是为了让楚槐山掉以轻心。
既可将计就计去军机大营来一出瓮中捉鳖,亦能擒获王瓷源之流。
此外,侯爷有所怀疑楚槐山害死的人,估计还有不为人知的。
故而趁楚槐山锒铛下狱,楚华忙着布局的时候,让谢序姑娘去查到更多的证据和命案。
死者,该留下姓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离开人世了。”
许流星握着卷宗一角的手,都在难以遏制地颤动。
守备副将感到惭愧之余,更多的是高兴。
这些无辜死去的人,终于可以得到公道了。
不……
能有什么公道呢。
人都已经没了。
楚槐山甚至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富贵。
但至少,能让楚槐山绳之以法。
否则他还有更多年的富贵享之不仅的。
“好在谢序姑娘,找到了人证物证不说,还掏出了一些苦主埋尸的位置。”夜罂疏离着卷宗,说道:“这些,足以把楚槐山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诸位,这一日,我们等太久了。”
守备副将往后一退,弓腰作揖:“我代诸位枉死的苦主,道一声谢了。”
萧离扶起了守备 副将,“公道之事,怎需要道谢?公道自在人心,为将之人,应当做的。二位,是我们来晚了,相助太晚,才让二位在长夜里匍匐了那么长的日子。”
这一番话下来,许流星和守备副将的眼里都是泪水。
多年来,除了彼此外,都不敢将此事道出。
再看看这武侯府内,这么多的同道中人,都在处理同一件事。
便也不觉得孤独了。
萧离说:“梳理完的卷宗,要送往界天宫、三山以及判官府留案,便可以处理楚槐山了。”
许流星和守备副将,帮着梳理卷宗,又有谢序的记录,梳理的很快。
这些卷宗呈去了各府,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羽叔,蓝老。”
楚月述职完了,把许流星等人梳理完整的卷宗呈上,“楚槐山罪证,都在此处,埋尸地点也有好几处,判官府的人已经去挖了,届时,会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楚槐山的恶毒,远超想象。
每个被他害死的人,处理尸体的时候,都会贴上让人不得超生的符。
做多了坏事,走多了夜路,他也怕遇见鬼。
当真是荒诞又可笑。
蓝老翻看卷宗,点点头:“记载都很详细,只待各地查证了。”
又看向羽界主说:“界主,楚槐山那边,一直闹着想见你。”
“见本座也无用。”
羽界主头疼地闭上了眼。
楚月立在殿前,却是疑惑了一下。
楚槐山对羽界主的依赖,超乎人情了。
……
傍晚,卷宗证据皆已查证。
各地被贴上结印超生符的陈年尸体,都被挖掘了出来。
待一切罪证查证结束,楚月点燃了三炷香。
她从前不敬神明。
而今,神界有着自己的故人,敬一敬也无妨。
“卫老将军,安心吧,我不会放过他的。”
楚月放下了三炷香,擦拭干净明宴剑。
系上墨色斗篷,踩着黄昏,去了地牢。
地牢深处的楚槐山,还在做着出去的梦。
“徇私刺杀的事,不算什么大事,等过了这一阵子,还是能出人头地的。”
楚槐山给出了承诺,“瓷源兄弟,等我出去,我定会还你个辉煌明白。”
王瓷源感激不尽:“有槐山兄的这句话,不枉费我今日对着曙光侯的拔刀。”
楚华撇撇嘴,不悦道:“爹,他王瓷源临阵倒戈,对着曙光侯还将一切罪名推给了我,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瓷源怒火中烧但还是忍了下去,不跟楚华一般见识。
“华儿,不得对长辈无礼!”
楚槐山皱眉喝道。
他深知楚华说的是真相,却也不重要。
现在正需要的,是盟友。
许下千金一诺,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楚华心窝抽搐疼了一阵,倒抽冷气,哀怨地看着王瓷源,碍于父亲的威容,不敢多说什么,目光里却充斥着对王瓷源的不客气。
“瓷源,华儿他年轻,不懂你那是权宜之计,若能保住任何一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楚槐山为其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王瓷源狂点头道:“槐山兄所言甚是,都是权宜之计。”
楚华闷哼不语。
“槐山兄,瓷源当以你马首是瞻,只想要个痛快话,我们还能出去吗?”
“能。”
楚槐山胜券在握,自信十足,“瓷源,事不大,没问题的。”
他为羽界主炼制了丹药。
用自己孙儿的命。
医师说过,羽界主的阳气流逝太多,寿元不够。
故而,楚槐山遍寻药方,想为羽界主炼制出续命的丹药。
“徇私的事,各家都有。”
楚槐山冷静镇定地分析:“顶破天,也要不了人命。楚圆圆在万剑山,也是我们的助力。府邸里还有给羽界主的续命丹,就算今日刺杀一事,也可以说是急中出错。况且,她曙光侯不还是安然无恙立在那武侯府,不见生命损伤。就算有惩处要教训,顶多也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意思意思一下,这么多年的立足底蕴,不会在一夕之间完全崩殂的。”
他的话,给儿子楚华战将王瓷源都打了一剂定心针。
“轰!”
外头的门打开。
狱卒们恭恭敬敬映着一人进来。
来者,墨色斗篷披在身,盖于头部,拢着殷红的长衣。
她提着明宴剑,缓步走进了地牢。
两侧都是狱卒行礼时的声音:
“卑职见过侯爷。”
“……”
是曙光侯!叶楚月!
牢狱里的三人,无不是大惊失色。
这个时候,叶楚月怎么会来。
楚月走到了楚槐山的牢前。
示意下去,狱卒把牢门打开。
楚月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像是来索命的无常。
楚槐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四肢都是结印了的锁链,发出窸窸窣窣的吵闹之声,却也将他的力量封印。
“叶楚月, 我已经一败涂地了,你还想怎么样?”
楚槐山问:“难不成,你还真想对我赶尽杀绝?你身居高位,应当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王瓷源扒着牢门朝楚槐山看去。
楚华捂着心窝满面焦灼地连滚了几下,靠近牢门才能瞥到父亲那边。
看不太清,依稀只能见个模糊。
“侯爷。”楚槐山语气变软,也算是能屈能伸的人,“试问,我从未得罪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且你的母亲和我的红鸾妹妹是莫逆之交,按理来说,你我也算是半个家人……”
“砰!”
楚月一脚踹到了楚槐山的左侧膝盖,逼得楚槐山单膝跪在了地上。
“半个家人,你也配?”
楚月攥着楚槐山的头发,迫使其扬起下颌。
贴近了几分,声如寒泉,“楚槐山,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朝就算是红鸾界后从棺木里出来,也救不了你。不,若她还在世的话,定会先来除掉你这个祸害。你仗着红鸾界后,在此地作威作福,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今朝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楚槐山,你的报应来了。”
言罢,一剑贯穿了楚槐山的另一个膝盖。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楚槐山的哀嚎惨叫声响在牢狱,叫人浑身起了疙瘩,全身的寒毛皆是到竖了起来。
王瓷源惊愕地看了过去。
喉结滚动,不断地咽口水。
他紧缩的瞳眸,比楚华看得更清楚,倒映出了那残忍的景。
往日里养尊处优风光无俩的楚槐山,俨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狼狈到叫人顿觉触目惊心。
王瓷源清楚。
楚槐山,靠不住了。
适才所说,皆是虚妄,一切都为假象。
王瓷源无比后悔自己一念之差,跟着楚华去刺杀侯爷。
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教训,好痛苦!
悔不当初。
……
“刺啦——!!!”
楚月拔出了明宴剑。
剑身在掌心颤动。
她感受到了剑灵的嗜血,那是明宴刻骨泣血的恨,如今也是真正的兴奋,只有大仇得报,才能这般雀跃,才会释怀不去做世间无宁日的游魂,方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楚槐山身体以扭曲刁钻的姿势跌倒在地。
右侧膝盖的窟窿,不住地往外冒着粘稠的血。
“界主,不会放过你的!”
楚槐山想去抓住楚月的衣摆。
楚月直接踩在了楚槐山的掌骨。
她垂下了头,冷眼望着楚槐山。
脚掌往下压的时候,加足了劲道,用力地扭动。
“界主为何不放过我?因为我即将杀掉一个该杀之人吗?”
楚月反问。
“楚槐山,你错了。”
“本侯为界主铲除掉黑了心肠的人,界主只会认定我的能力。”
“而你,对界主而言,只是令人作呕的拖油瓶。”
“界主半点都不在乎你。”
“………”
楚槐山被刺激到了。
他在地上的血水里,疯狂地挣扎。
“不——”楚槐山尖声大喊:“界主不会置之不理的,你不能杀我!徇私而已,又不是掉头的罪,叶楚月……”
“徇私?”楚月的笑声打断了楚槐山的急语。
她好笑地看着楚槐山,似是在看一个蠢货。
“看来楚将军连自己造下的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的罪,又怎只有徇私,这么些年,你手底下杀过的枉死的人有多少,楚将军的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可需要本侯为你一一细数。哦,对了,杀人的不只是你一个,你那年轻优秀的儿子,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不被律法放过的,还有他楚华!”
楚月手中的剑,流淌着楚槐山的血。
明宴剑的剑灵,正在贪婪地汲取着仇人血,比最醇香浓郁的酒还要好喝。
楚槐山周身发冷,惊诧地看着楚月,又往后挪了挪身子,摇摇头。
那些命案,叶楚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处理的极其隐秘小心。
叶楚月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
再者说来,就算查到了蛛丝马迹又怎样。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没办法给他定罪的。
“证据确凿,各地同时查证,判官府挖尸严明,字字属实。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的好儿子楚华。”
楚月的话让楚槐山深陷绝望之际,又幡然醒悟。
他懂了。
“你是让谢序去查的!”
楚槐山咬牙切齿,恨自己还不够谨慎。
叶楚月在皓月殿提出徇私案件,就是为了让做贼心虚的他认罪。
又猜到他会利用谢序的感情去拉拢谢家。
从而反将一军,让谢序靠近楚华来彻查命案之事。
“不重要了。”
楚月则道:“重要的是,你的人生,已经完了。你也该为枉死的人,付出点血债了。”
“咔”的一声。
楚月执明宴剑插进了楚槐山的另一个膝盖骨。
“啊啊啊啊啊!”
楚槐山满身的汗珠,痛到仰头大叫。
楚月拔出剑,一剑穿过了他的肩胛骨,把他钉在了墙壁之上。
“楚槐山,害人时,作恶时,可有想过今日的报应?”
“死,没那么容易,本侯不会让你一死了之求个解脱,会让你一直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生不如死。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她把花清清的阵法施加在了楚槐山的身上。
阵法控制楚槐山的四肢和感官,能够断绝楚槐山任何自戕的行为举措。
“噗嗤!”楚槐山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只能看到楚月的衣摆。
他不甘地看着楚月,不信自己的辉煌到此结束。
他的续命丹还没送给界主。
“侯爷。”
“楚府书阁,第三排第六本书内,有给界主的续命丹。”
“他的寿元不足十年了,续命丹可续三百余年。”
“请你把寿元丹交给他。”
他的眼里,竟没了求生欲。
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期盼。
楚月眯了眯眼眸。
如若楚槐山所说是真的,难怪羽界主想让自己来当下一个海神界主。
应当就是因为时日无多,十年期限的原因。
可这世上又能有什么续命丹,为将死之人续命三百余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