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在无比地疼痛中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物都蒙着一层血色，局限在一个相当狭小的视野中，耳边的声音好似跟自己隔着一堵墙，异常遥远模糊。
除了清晰无比的疼痛感，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远离了唐棠，让他觉得自己处在一个不真切的世界中。
“夜……歌……”唐棠用仅能发出的单音节拼出了两个字。
在一旁修行的夜歌睁开了眼睛，说道：“先养伤。”
以唐棠所受的伤，放在夜歌身上也就罢了，天天在鬼门关游走的他已经熟悉了，他那具久经拷打的身躯只要还有一丝气就还可以活过来，但唐棠毕竟还是个普通人，他这具缺乏锻炼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伤。
如果不是天行军里面有着医术高超的大夫，及时给唐棠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他的这条命未必可以保的下来。
“她……”
当听到夜歌声音的那一刻，唐棠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危险，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袁青萝现在如何了。
“她很好。”
“哪……”没有多少力气的唐棠只能用一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他相信夜歌能够听得懂。
夜歌略沉默，然后说道：“走了。”他知道自己骗不了唐棠，索性便实话实说。
听清楚夜歌说出的两个字后，唐棠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就想起身，仿佛自己现在就可以下地去追上袁青萝一般。
“她很好，不必担心。”夜歌轻轻拍了拍唐棠，将他重新推回到床上躺好。
唐棠看着夜歌，看了很久，终是放弃了起身的想法，抬头看着屋顶，就这样直愣愣地出神。
“你现在需要休息。”夜歌在一边劝道。
唐棠不想合眼，只想像现在这样体会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仿佛唯有此才能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了的事实。
匕首一样锋利的指甲刺进了脖颈，鲜血在黑夜中滴落……
唐棠看到了那一幕，看到了袁青萝愿意为了自己而赴死。
所以，就算身上的骨头全部被折断，唐棠也要挡在袁青萝的面前。
倘若非要死，那唐棠一定会选择死在袁青萝的前面。
唐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就那样做，根本容不得他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夜歌沉默了许久，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唐棠看了夜歌一眼。
不需要多言，夜歌就已经明白了唐棠的意思。
“你都知道。”夜歌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
恐怕这个世上只有夜歌一个人认为唐棠不是白痴，并且认为唐棠聪慧无比。
自始至终，唐棠都看的非常明白，他只不过是不想去看这世间的苦，只想着看世间的乐而已。
“她托我告诉你：以后要是还会跟昨晚那样，她会救下你。”
夜歌想起了送走袁青萝时的情景。
……
脖颈上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好似一道丑陋的疤，原本天真烂漫的小脸上有的只是经历过生死的冷硬，苍白的面颊更是遮不住眼中的坚定。
袁青萝，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袁青萝。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袁青萝的时候，夜歌心中就有所猜测，昨夜再见时袁青萝的那副模样则完全证实了夜歌的猜测。
倘若说夜歌心中没有动过杀念，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一想到唐棠舍命都要护着对方，便忍住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不对夜魔动杀念！
袁青萝，就是夜魔！
那夜唐棠所看到的，正是变成了夜魔形态进行疗伤的袁青萝！
“人有好坏，夜魔就没有了吗？”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谁有时间跟能力从万千只知杀戮的夜魔中甄别出本性善良的夜魔？
出乎夜歌意料的是，袁青萝将骨刀指向了他。
“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就算我哥来了也未必能赢你！但我更知道你手上有着太多同族人的血！下次在战场上见，我不会因为你的这次救命之恩就对你手下留情，也不会看在唐棠的份上就不杀你！”袁青萝说的无比坚定。
对于这样的威胁，夜歌并不在意，毕竟袁青萝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跟唐棠这样的人远离战争。让愿意战争的赴死，让讨厌战争的幸存。”夜歌说道。
袁青萝嗤笑了一声，用格外成熟的语气说道：“可能吗？你们有多少人讨厌战争，都退出了怎么赢？这本就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又有什么是非对错之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法则！”
夜歌没有辩驳，提醒道：“再不走，就有人来了。”
袁青萝没有再犹豫，踩到了城墙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荒原上。
关于袁青萝的事情，夜歌没有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就生出了太多的意外，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让其离开洛川要塞。
夜歌还是没有忍心问出那个致命的问题。
“倘若你在战场上碰到的是唐棠呢？”
……
唐棠在床上想了许久，缓慢地转头看向夜歌，眼神坚定无比，然后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连贯的话。
“夜歌，我想修行！”
——
在没有夜魔进攻的前提下，八名神使惨死在洛川要塞中的废墟上，足以称得上是震惊整个洛川要塞的大事情，这可是证明了内部防线出现了大问题。
然而，不论是军部还是帝师方面乃至昊天神教，都保持着令人诧异的安静，好似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该干什么事情接着干什么事情，不受丝毫的影响。
这样奇怪的氛围下，使得那些稍微知道点消息的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生怕这件事情给自己惹上什么事端。
“可惜没有抓到她，只是采集了几滴可有可无的血。”庞克看着试管中的血，脸上有着失望的神情。“到底是谁放走了她呢？洛川要塞里竟然还会有帮助夜魔的人。师弟，这个人该不会是你吧？不过，我已经摆好了宴席，你可不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