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记老火锅。
上个世纪的青砖墙，期间刷过无数遍的白灰，显得有些斑驳。地面石板的花纹都被磨地看不清，还有几块明显换成了新的。
桌椅颜色不一，多数都有着铁皮补丁，开裂的缝隙里积着厚厚的油灰。
柯争朝看着逐渐沸腾起来的火锅，率先拿起了那盘羊肉，全部倒了下去。
红油被挤散，然后又重新聚集了回来，形成完整的一层。
很快，沸腾的水又窜了上来。
辣椒跟花椒在水中翻滚，大片大片的肉若隐若现。
柯争朝叉开筷子，各贴着锅的一边，向着中心一捞，捞起了满满当当的一堆肉，放到自己的碗里，也不顾挑出里面夹杂的花椒，沾满花生酱就塞到了嘴里。
“哈？你们不吃吗？”柯争朝一边嚼着一边说，他最习惯这种大口吃肉的感觉。
陈子昂拿起了筷子，捞起肉，蘸着花生酱吃了起来。
唯独夜歌还没有动筷子。
柯争朝再次叉开了筷子，在锅中一捞就让整个锅都空了起来。仅仅两筷子就吃空了一盘肉，这样的功力也不是一两年能够练出来的。
“这羊肉真不错！”柯争朝说道，表现的更平常一样，好似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暴怒时的样子。
陈子昂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吃火锅，也是第一次吃羊肉，确实很好吃。”
柯争朝瞥了夜歌一眼，又端起了一盘毛肚，说道：“这个东西得快涮，老了就咬不动了。”
普通人吃毛肚，都是一片一片地涮，而柯争朝却夹了一大筷子，放在锅中一松筷子，让毛肚在浪头中散开，就在即将要完全散开的那一瞬间忽然收筷，又一块不落地全部夹了起来，如此反思三次，将慢慢地一大筷子毛肚放到了口中。
“肉就是要大口大口地吃才过瘾。”
柯争朝很快又端起了第三盘牛肉。吃饭无疑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方式，他很愿意将那些烂事暂时抛在一旁。
夜歌此时终于拿起了筷子，也开口说了话。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块吃饭。”
“哈？你说什么？”柯争朝愣了愣，都没有将肉送到口中。
“吃完这次饭，我们就散伙。”夜歌说道。
“哈？你说什么？！”柯争朝丢掉了肉，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陈子昂也看着夜歌。
夜歌却开始夹肉，缓慢地吃了起来。
“第一个问题：降尘院会允许弃民考上青藤园吗？”
按照今天教务主任的表现来看，不用说降尘院，恐怕整个黑铁城都不会有神民允许弃民考上降尘院。
允许弃民在降尘院学习，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承认弃民比神民还要优秀，那无疑是将神民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践踏在脚下。
“怎么就不行了？！”柯争朝愤愤地说道，陈子昂跟夜歌却都没有回应他，因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第二个问题：假如黑铁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怎么办？”
难道是义愤填膺吗？
绝对不会！
恐怕整个黑铁城的神民都会唾弃降尘院，降尘院让他们蒙羞，而青藤园更是瞎了眼。身为罪魁祸首的夜歌跟陈子昂两个人都会被视为异端。
一定是卑劣的弃民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考上了青藤园！
弃民又怎么可能比神民更优秀？！
“第三个问题：降尘院会怎么做？黑铁城会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待不下去了？”陈子昂沉声问道。
“怎么就待不下去了！难道这个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柯争朝愤怒地说道。
“这个问题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王法是神民的王法，不是弃民的王法。”夜歌说的很坚定，没有留下半点容许辩驳的余地。
柯争朝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低声说道：“那也不至于离开。”
“是非离开不可。”夜歌说道。
其实一到操练场上的时候，夜歌就已经看到了栏板上的考卷是自己的，他的视力远超普通人。但他没有想到柯争朝竟然会直接冲了上去，这让一切事情都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陈子昂看着夜歌，说道：“那也不至于现在就走。”
夜歌看向陈子昂，说道：“你不一定非要离开，而我必定待不下去。”
陈子昂的情况跟夜歌还不一样，夜歌是原本属于自己的名额被人代替，而陈子昂则是被取消了资格，或者说是被暂时搁置了起来。
陈子昂明白了夜歌的意思，说道：“不要紧，我们不是还在一起？我们也不是任由别人捏的软柿子。”
夜歌缓慢地嚼着肉。
从降尘院离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柯争朝瞪着两人说道。
“火锅真不错。”夜歌又夹起了大片的肉。
如果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去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冒名顶替这种事情怎么解释都不可能完美，但要是直接解决了被顶替者，那么也就不会有人再提出冒名顶替这件事。
陈子昂可以不走。
但夜歌不能再在黑铁城待下去。
甚至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夜歌能够杀死安良，能够杀死陆甲，他确实很强，但这都是在黑夜中的事情。
日光之下，夜歌也做不到跟无数的刀枪正面对抗。
夜歌可以解决第一次危机，第二次危机，甚至是第三次，但以后呢？
从降尘院离开后，夜歌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想了无数种可能，都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他独自离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放弃一切，暂时离开黑铁城。
细细地嚼着牛舌，夜歌点了点头，再一次地说道：“火锅真不错。”
“你说了两遍了！”柯争朝气愤地拿起了筷子，他再不吃都要被夜歌给吃干净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吃饱肚子都是第一要义。
“我去拿壶水。”陈子昂在沉默许久后，忽然站了起来。
砰！
巨大的枪鸣响起！
一蓬鲜血迎面溅在柯争朝跟夜歌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