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振山和杰子站在门口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铺子里的情景。平日里陈阳的店铺冷冷清清,除了这帮兄弟没事过来,聊个天,几乎没见过什么像样的客人,可今天怎么一派热闹景象,几乎快把门槛都挤断了的模样?
两人揉了揉眼睛,疑心是不是自己昨晚做梦还没醒,这铺子竟有了如此人气,一个接一个穿着得体,屋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一个个正襟危坐,正看着手里的物件。
可他俩却浑然不知,就在前几日,宋青云离开江城之前,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圈子里拨打了那些颇具地位的老客户电话。电话中宋青云云淡风轻,却滴水不漏,态度殷勤又不显卑微地告诉老客户们,自己即将前往京城发展,心血所托,陈阳乃是自家师侄,厚道又精干,以后有需求,直接去陈阳的铺子,货物尽可放心,诚信口碑妥妥有保障。
这年头能买古董走关系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官场中风生水起、准备往京城发展的精英,不然就是在地方上有些权势,正谋求调往经济发达地区的得意人物。
这些人不但资源丰富,更通晓哪怕是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潜规则,他们深谙古董的价值,不单在物件本身,更在于社交目的的象征意义。若是仅仅为了找份好工作,反倒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随随便便送些礼都足够铺好自己的路。而既然能选择买这种级别的物件,必然是了解其中奥妙的一群人。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杰子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山上那家伙我抓到了!”就像一块落入深潭的巨石,激起涟漪翻腾不止,听者很难不去深究这句话背后透露的信息。
尤其是那些在场的客户,他们多半是阅人无数的老手,瞬间便从字里行间嗅到了些许蹊跷。杰子那句看似随意的呢喃仿佛是在讲某段隐晦的往事,这无端的突兀令在场的气氛也徒然紧绷了几分。
秦浩峰看着两人微微愣住,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却又强迫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他有心装作不认识几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想吝惜给对方。
但这温洪刚才还在店里,不偏不倚被这些人见到过,更糟的是,温洪手里还提了一包东西,吸引了不少目光,这时候想说不认识,那不可能呀!
“该死,这也太巧了!”秦浩峰强忍着心头的失措,打算随机应变,却只觉得手心一阵冒汗。
秦浩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和警觉,但他没有说话。这时,柱子像是坐在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之迅速,似乎屁股底下藏着针一般,紧接着,他脸上挂上了一副招牌式谄笑,快步走向了杰子和廖振山,声音响亮地说道:“哎呦,廖大哥!你们这又给大哥耍贫斗嘴呢,看看你们多会找时候!”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杰子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语速飞快地补充道:“陈老板已经在后面等你们了,可别耽搁了正事。”
柱子边说边挤眉弄眼地朝他们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大哥,别磨蹭,赶紧带你这两位兄弟进去吧!”
他凑过去的时候声音突然止住,眼角余光扫向四周,把在大厅里打算看热闹的人统统一扫,似是达到了目的,然后嘴角扬起了一个神秘的弧度,继续说道,“每回你们来都这样瞎闹,哎呀,真是越看越有趣儿!不过今天中午的饭可别再推辞了,赶紧吃完再走,不准再扯这幌子说还有事、来不及的客套了!”
一旁的温洪见状,连忙接上话茬,他脸上的笑容比柱子还深,整个人几乎要融化在氛围中。他忙不迭地转向众人,以一种满怀歉意的语气说道:“各位,各位,真是抱歉啊!我们几个兄弟平时就是闹归闹,别介意啊,各位别误会,这真的是小玩笑。”
他朝邻座的几人低了几个身,将手举到胸口,作势抱拳赔礼,才转向廖振山与杰子,故意夸张地“哼”了一声,语气瞬间变质,有点不咸不淡地说道,“行了,都看够了吧?你们能不能省点心,啥地方吵不起来,非得在人家铺子里瞎嚷嚷!”
说罢,他大步一迈,沉下一张脸,嘴上却像挂着不可见的笑意,含着几分说辞意味地喊道,“走了,别让陈老板久等!”
廖振山与杰子听得心里一阵扑通扑通地加速,脸上尽显干笑,十分识趣地夹着尾巴低头跟着走。他们边走,杰子还不忘扭头冲着那些围观的人堆着一副咧到耳根的笑,说道:“哎,误会误会!我们兄弟经常这么开玩笑,抱歉抱歉!”
一进后堂,杰子绕是换了刚刚那副挨打的小狗模样,突然上扬的语气锋利刹住步伐,直接伸手去扯温洪的胳膊,“行了,老家伙,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温洪像是没听见杰子的咬耳朵,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一脸轻佻地哈哈两声,“我认识你俩是谁呀?”说完,他也不再顾及,径直将办公室的门一推而开。
推门而入的瞬间,陈阳似乎被打断了某种沉思,他正坐桌案边,表情严肃地盯着一幅画,手上的放大镜已被搁置在桌面,他睨了他们三人一眼,浓眉蹙在一起,半带疑问似地问道:“怎么了?哟呵,你们怎么凑到一块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杰子瞪着眼睛,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看上去像要直接冲过去揍温洪一顿,“是不是tm欠揍!早知道你这b样,我就不应该好心好意背着你从山上下来,直接把你扔耳朵山里喂狼!”
“切!”温洪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一瞟,满脸写着你当老子怕你一般的神情。他毫不示弱地对了上去,用两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衣领,“背着我下山?呵,你自己长得像个猴子一样,也配说背我?”
“真要把我扔耳朵山喂狼,那我还得先问问那群狼的意见。你还不知道我吧,所有狼一看见我,不但不敢靠近,还得第一时间匍匐下来说句‘老祖宗,您来了’,然后夹着尾巴赶忙找个地方去避祸,还喂狼呢,我不要它们的命就是好事!”
“你!”杰子被气得脸通红,张开嘴却愣是找不到什么能反驳的词,抬起手像是要撸袖子大干一场。
“行了,行了!”陈阳的嘴角抽了抽,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他一脸无奈地抬起双手摆了摆,想给两人间顿时紧张起来的氛围压压火,“我说两位,少争嘴成不成?我是开店的,不是开擂台的!山哥,你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哦,是这么回事。”廖振山坐在椅子上,接过陈阳递给自己的香烟点燃抽了一口,跟陈阳说了起来。
那天在耳朵山,楚老板将陈阳打晕后,大严等人便开始下山。开始是廖振山背着温洪,温洪这老家伙沉得像块石头,就廖振山这体体格,背着都有些吃力。
走了没多远,廖振山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旋转,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好在杰子及时替换了他,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一头栽倒在山路上,和温洪这老家伙一起滚下山崖,就这样,一路上廖振山和杰子,两人轮番将温洪背了下来。
“我们俩这一路,那叫一个惨啊!”廖振山说着,竟带上了哭腔,“开始是我背他,我的老天爷,这家伙,怎么那么沉啊!跟背着一头野猪一样,我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感觉两腿发软,跟灌了铅一样。”
“可不是嘛!”杰子接过话茬,“我一看山哥挺不住了,赶紧说,我来背!结果我刚背上温洪,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这脑袋天旋地转的,跟喝了假酒似的。”
廖振山指着温洪,痛心疾首地说:“陈老板,当时我俩都中了那什么毒,浑身使不上劲儿,这家伙又跟头死猪一样,我俩这个费劲呀!”
“后来,我背着温洪,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杰子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包里本来装了满满一包金砖,沉甸甸的,可为了能背动温洪,我不得不把金砖一块一块地扔掉……”
“我扔了一块,又扔了一块……”杰子哽咽着,“每扔一块,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我当时想,要是没有温洪,我们也不用进那个鬼地方,更不用扔金砖了!”杰子指着温洪,怒气冲冲地说,“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说着,廖振山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温洪,五味杂陈,像打翻了的调味瓶。他伸出手指,指向温洪,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埋怨:“回来后,杰子越想越气,他反复念叨,要不是因为温洪磨磨唧唧,非要带我们去那个阴森森的地下屋子,我们根本就不会中毒!”
“要不是中毒,我们也不会浑身无力,像一滩烂泥!要不是浑身无力,杰子也不会被迫扔掉那些沉甸甸、金灿灿的金砖!所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温洪!”廖振山说到最后,语气加重,仿佛要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温洪听到廖振山的这番话,目光闪烁,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心虚地扫了一眼廖振山和杰子。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鼻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和歉意。
虽然温洪当时并不知道地道里会有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自己会把大家带入险境,但现在仔细想想,廖振山和杰子说的确实没错,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带他们去那个地下室,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想到这里,温洪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就是!”杰子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温洪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随后,他转头看向陈阳,语气激动地说道:“陈老板,您给评评理,要不是温洪,我们用得着在地道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吗?要不是他把我们带到那个鬼地方,我们能中毒吗?要不是中毒,我们能损失那么多金砖吗?”
杰子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喷发出来,抬手一指温洪,“今天我在店门口碰到他,这家伙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装作不认识我们!陈老板,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老板,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杰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那么多金砖!金灿灿的光芒,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金砖的触感,“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进包里,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那一刻,我tm老幸福了,老子出来之后就是人上人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指着温洪,悲愤交加,一指温洪,“就因为这家伙,全没了!我人生中第一桶金,就这么没了!”他捂住脸,肩膀颤抖,似乎在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