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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灾难命中率 > 第300章 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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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官轻轻将书合上,“想你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确实好奇,从他第一次发现这本书的时候,就代入了当时的情境,到底是什么让连古沉迷至熬夜?

红官今早到现在就一直捧着这本书,连古知道。

但这本书的内容过于沉重,不适合红官这个年纪看。

它所剖露的人性之自私贪婪,社会之阴暗复杂,权利斗争中的残酷无情,个体与团体间的欺诈与陷害,腐败盛行、人格卑污,林林总总丑秽邪恶,轻易就能让人陷入自我堕落的极端中。

不该看的,也不该被他发现的。

连古扫了眼书面,眸心微沉地摇了摇头,“挺不堪的。可以了解,但没必要接受或者认同里面的观点,保持清醒理智就好。”

他在提醒红官远离丑恶与诱惑,越远越好。

红官琢磨了下,“那你会用来警醒自己吗?”

“……会有时。”

红官微微点头,“所以其实你是认同和接受里面的观点的。”

连古想了想,对前面的话进行补充,“虽然不堪,但真实。”

此书内容触及社会的深层问题,提供对现实世界的深刻洞察,很难不让连古产生共鸣。

起初以为这是他认识这个世界的启蒙书,后来发现不过是他所处世界的冰山一角。

说到底人性之不堪罄竹难书。

这也是不想让红官接触的原因。

“批判性眼光看待吧。”连古接过红官手里的书,将其塞进书架,推着红官出了露台。

微风不燥,花香沁脾。

不说看到满山星星粉白点翠,光是闻到这丝甘甜与青涩,就知道是火棘花盛开了。

“还是你种得好。”

红官明眸亮起,扫眼被火棘花铺盖的山坡,如披上了一重轻纱,在微风中挺立摇曳,虽不张扬妩媚,但动人心弦。

火棘花树苗不到半年开花的情况很少见,除开品种和生长条件,还得精心养育,一株尚可精心,但成百上千株确实难养,须耗诸多心血在上面。

就为了兑现当初的那句要看让他漫山花开的承诺。

“是你指导的好。”连古眉眼带笑,温声回应。

红官心间似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溢满,饱胀的滋味却是甜的。

他悠悠看向连古,迎视他投过来的目光,少年的影子在他深邃的瞳仁中若隐若现,连被风带起的发梢都显得俏皮。

那些失意的、快意的、甜蜜的、酸涩的、痛苦的片段,交织成的鲜活故事,仿佛就在连古的眼眸中一帧帧播放。

回忆缓缓流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柔和,唇角勾起的微笑也如春风和煦。

而立之年未到,行事虽老练,心思也沉稳,但少年情怀永不褪色。

他该是这般模样。

“上山吗?”连古俯身在他耳边轻问。

红官不移目光地点点头。

连古又带着红官沿着铺好水泥的山道漫步缓行。

山道两旁火棘花树的枝条上,挂满了繁茂的绿叶和粉白相间的花朵,在春风的吹拂下,枝条轻轻摇曳,花朵便簇拥相偎,层层叠叠,温柔缱绻。

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慢了脚步,甚至驻足了下来。

长势太好了,红官忍不住夸赞。

目之所及全是用心良苦。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好像就这件事做得还算完满。连古心里感叹。

两人齐齐仰头闭目,呼吸着火棘花的淡淡芬芳,感受着这山间特有的清新与凉意。

红官心间从未有过的舒畅,在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得到了圆满的诠释。

就这样吧,如果时间愿意停留在这里。他想。

起风了,山风穿梭于火棘花树之间,娇嫩的花瓣便开始缓缓飘落,如下一场温柔而细腻的雨,轻轻洒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和这条被阳光斑驳照耀的山道上。

连古俯身拂落红官肩上的花瓣,将围巾缓缓地绕过他的颈间,动作轻柔而细心。

红官微微侧头,让连古更容易地为他系好围巾的结,眉眼间尽是感激与爱意。

“这个春天会很长,如果你想,我们可以经常来,现在起风了……”先回去了吧。

连古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呼吸都带着暖气。

红官微凉的手指覆在连古搭他肩膀的手背上,“再走走吧。”

他想抓紧时间任性一点,在愿意纵容他的人面前。

“好。”连古顺了他的意,将他的大衣外套拢实了些。

就在他们慢慢往山上走去时,红福来电了。

“福叔。”连古接的电话。

“啊?连先生啊,我家先生在不在?”红福已经不惊讶自家先生旁无时无刻有连先生的存在,只是在接到电话时,还会恍惚一下。

“在的。”连古和红官对视上,将手机递了过去。

得知解鸿程在红宅等候,红官犹豫片刻,就要回红宅去。

连古没问是什么事,只轻轻捏了捏红官瘦削的肩头,“如果你想多待一会儿,就让他过来。”

红官抬眼看他,又扫了眼周遭的景色,摇了摇头,这个地方还是不要让解家人踏足的好。

哪怕那个人是解家的例外,他都会觉得不清净。

即便在外界人看来他也是解家人,顶多是个特立独行的解家人,但自姓红开始,他跟解家的瓜葛就只有“狼狈为奸地谋财害命”了。

“那我陪你回去。”

“你不是要去联合军政那里么?”红官紧贴着他的手,不忍舍弃他掌心的温暖。

连古带了手套,却没有拿出来,而是将红官两只手合拢包在手心里,紧紧握实,“嗯,晚点再去也行。”

没有丝毫为难的神色,但红官还是体贴道:“有些事迟早要做,回红宅后你就去吧。”

连古陪着红官回到红宅时,解鸿程春风满面的脸微微僵了下。

“你们……”解鸿程太过直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扫,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红官薄薄的眼皮微抬,大概是因为连古为他取下围巾和拨开发间的一片花瓣的动作过于细致亲昵。

其实,他们的关系除了红宅和连怀居,外边的人多有遐想,但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讲,他就不信解鸿程会不知道。

只不过当面见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解鸿程对连家的印象向来不是很好,尤其是连古前不久还绯闻缠身,况且还与万家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他担心他这个弟弟会吃亏。

但事实证明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城府深沉又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正服服帖帖地站在红官身侧,而红官黏黏糊糊地看了男人一眼,又意味不明地冲解鸿程挑了下眉。

谁拐谁都不一定呢。

解鸿程压下了唇角,无话可说。

解家的子嗣到了他们这一代,本来男丁就少,有出息有成就的就更少了,偏偏还出了两个断解家香火的种,想到这里,红官还是压着嗓子闷笑了声。

“笑什么?”连古丝毫没有理会解鸿程的情绪,进了红宅一双眼就粘在了红官身上,是情不自禁,又像是刻意为之。

“没什么。”红官收敛了下神情,看向欲言又止的解鸿程,转移了话题,“看样子,解大少爷是得偿所愿了?”

回归了正题,解鸿程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算是吧。”他这么回答着,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和光采,已经说明了一切。

拨开云雾后,何故到底还是原谅了故人。

所以停靠路口的那辆车里的那个人影,多半是何老板了。

人生苦短,匆匆一世,谁又愿意带着遗憾入土呢。

连古没说什么,红官只送了句出自真心的祝福,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解鸿程点了点头,他这个弟弟确实不属于会吃亏的类型。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古朴的雕漆小木盒,木盒漆层肥厚,上面没有繁复的图案,只有莲花一朵,表面光滑如镜又黑似深渊,递给红官时,还提了句:

“按照你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但我没打开来看。”

哪怕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解鸿程也不会打开来确认,只因这种东西很私人。

红官盯着木盒的眸心微动,眨了眨眼后,恢复了清透的光,伸出白皙骨感的手稳稳接住木盒。

习惯所致,红官接什么东西都不怎么随意,但此刻的从容却有些庄重。

连古的视线随之落过去,或许知道会是什么东西,他的眸光出奇的平静,但又紧咬着不放。

红官指骨本就白,覆在木盒上面,更显得没有血色,也许是春寒料峭所致。

他轻轻打开盒盖,伴随着轻微的木质摩擦声,一股淡淡的木香随即散出。

木盒内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缕捆扎了红绳的头发,细细软软黑黑。

这是一缕胎发。

红官的胎发。

连古静默地看着,眼眶有点热。

解鸿程则轻轻地蹙了下眉,他知道红官紧着这东西,毕竟意义重大。

胎发底下还压着一张红纸,上面是红官的生辰八字。

十岁那年,红官的母亲凄惨病逝,父亲转头再添新房,他披麻戴孝闹喜堂,冲破了父权的沉重束缚,撼动了旧有秩序的稳定,使得解家颜面尽扫,自此红官被认定为灾星,早些年准备的胎发和生辰八字都被压在灾星官牌位底下。

使他这辈子都受制于灾星官,不至于无法无天,却让他行有不得,步步该灾。

虽然最开始他也这么认为。

但取回胎发和生辰八字迟早的事,这是他留在解宅的唯一的东西。

他要抹掉所有关于他在那生活过的痕迹,他没告诉连古的是,从解家逃走那天,他一把火烧掉了好多东西,如果不是有棵火棘花树在院子里,他大概会将整个院子乃至解宅都烧了。

红官眼圈微微泛红,合上木盒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多谢。”红官抿了抿唇,话是对着解鸿程说的,但他垂下了眼眸,谁都没看。

解鸿程点点头,此情此景,没再延展话题。

等红官回过神来,解鸿程已经出了门,只有连古始终握着他的手。

“我……”他眸光闪烁,吸了口气,嘴角扯出来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刚刚没失态吧?”

他自我检讨了下,就这个小木盒还得在解家人面前丢人,多少脆弱了些。

连古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你表现得很自然。”

“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红官知道他在安慰人。

“大概接受不了我们在一起吧。”连古直接将话题引到敏感处。

“哦。”红官松了口气后轻哼了声,“那正好可以气气他。”

连古唇角弯起,被红官手一拉就到膝前半蹲下。

“你帮我保管吧。”红官将木盒交给了他,再将他手指一点点收拢,直至连古把木盒紧紧包裹在五指内。

他的东西交给连古了,本该撒手了,可他又没由来地舍不得,捏着人家带薄茧的指尖来回摩挲着。

连古没抽回手,也没出声,就那么定定看着红官低垂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下,终于轻声承诺了句:“我会好好保管着。”

就像那些旧家具,与红官相关的一切,他都会好好保管,也保管得好好的。

“谁要你说这些。”红官捏了捏他的手,嗓子里还透着点哑,分明不是刚刚木盒引起的情绪。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连古时而看看捻着他的那几根手指,时而看看惯会隐藏情绪的脸。

“……没什么。”红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有些失落,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知连古行程紧张,他不想耽误正事,但还是莫名生出许多不舍来,以至于拽着人家不放。

有些恃宠而骄。

连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叹息。

心间揣着千头万绪,但又似空空落落,彼此静默无言,却又不想打破这份沉寂,只是手指缓慢缠绕在一起。

最后,是冯陈的电话催进来,又被红官赶,连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人一离开,红官才后知后觉,原来眼泪已经濡润了脸庞。

难怪连古全程都皱着眉看他,要说硬撑着说没事,那是当人没心没肺地瞎了。

低头闷咳了几声,等红福闻声进来时,红官已经悄然擦掉了嘴角咳出的血,并拉过一角被子紧急盖住了喷溅出来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