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林家老宅。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安静地停泊在花园。
屋里亮着通明的灯, 照出一室奢华。与浸泡在幽静中的花园夜色, 成了强烈的对比。
面对曾氏父女的登门道歉, 谢雪自然是没有了昔日的热络, 看着反倒是膈应。碍于一身风雅, 以及丈夫跟曾凡的多年交情, 她也不好做得过份尖酸。
饭后, 林志成和曾凡上了书房聊他们的事。偌大的客厅里, 便剩下了曾梓言和谢雪。
待王婶俸上茶点水果引退后, 曾梓言才理了理那头曲长的卷发。主动凑到谢雪跟前, 一改面上的唯唯诺诺。
她眨了两眼, 轻咬着下唇, 声音不大不小地对谢雪道。 “伯母, 我知道我的事情让您失望了。那是我的疏忽, 失足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件事, 我想让您知道。过往跟在学东哥身边, 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也是尽了力想靠拢的。”
说到这, 曾梓言不由神色一黯。涩涩的扯了下嘴唇, 睨着谢雪的双眸蒙上了一抹水雾。 “可你也知道, 学东哥的心里由始至终都没有我的位置。而在这段日子里, 他明面上跟刘思思牵扯不断。但实际上, 我想, 他还有另层隐而不发的原因。所以, 不管你们多努力要去撮合我跟学东哥, 最终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另一层原因?” 谢雪刚拿起茶杯的手凝在半空, 扬起眼角斜向曾梓言, 眸光不由的深了几分。带着疑惑的语气, 皮笑肉不笑地掀唇。 “什么意思?”
曾梓言笑了笑, 但笑容同样不达眼底。 “伯母, 我这两天去了一趟港城, 昨日是被学东哥强行压戒着回来的。”
谢雪闻言眉头狠狠一皱, 心中掠过一道惊讶。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但很快又收敛了那一闪而过的讶异。她抿了口热茶, 居家的着装简单可从不失典雅。
年过六十的身材虽不再苗条, 但却能在丰腴间显着魅力和精干。
一头整齐短曲发, 指甲圆滑光洁。皮肤保养得宜, 谈吐温雅而又透着直捷。
这样的一位妇人, 除了用高贵来形容。还会叫人艳羡地联想起两个字......, 精致。
她缓缓地放下茶杯, 探究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曾梓言脸上, 等待着她的下文。
曾梓言靠了靠沙发背, 撇开脸转向窗户外的夜色, 心底升起一些怅然。她知道一但揭穿了这件事, 林学东是必不会放过自己。
可是, 若不这样做。她, 意难平呐!
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她曾自我安慰, 也没必要一定得追求真情实爱。只要两个人能结合, 各取所需的过日子就够了。
能压到刘思思一头, 她或者, 也不是不能够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是, 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 竟然弄了这么一出。如今自己落得个声名狼藉, 输掉了曾氏千金的身份, 还是挽不回他的一丝怜爱。
既然如此, 她怎么可能那样大度, 看着他们暗渡陈仓, 如鱼得水呢?
“我去港城, 是为了林岚......。” 曾梓言斟酌了一下用词, 拉回视线, 淡淡地对上谢雪慢慢皱拢的眉眼。话出来了, 心下就风凉了一大片。
从大半年前的那晚冲突, 到昨天被林学东冷待压回S市。她都逐一向谢雪娓娓道来。
寒风刺骨的冬夜, 周围的树木萧然默立, 荫影浓重。看上去有种重重的, 似乎穿透不过的气压。
就如包裹在谢雪脸上冷洌气息, 这种气息腾空而起, 有扑面之势。而她心里如海浪般汹涌着的情绪, 随着抱臂环胸上下起伏。
“阿东只是不想岚岚留在这儿, 跟你再起矛盾冲突。” 听了一大堆曾梓言的吐槽, 谢雪压下心中的波澜, 面不改色。她瞥向曾梓言, 目露鄙夷。 “如今, 你自己一身的问题, 还在这个骨节眼上去招惹岚岚, 也别怪他忍无可忍。”
她的儿子她知道, 心思慎密且雷厉风行。
当初为了撮合他和曾梓言, 她和林志成的老脸都挂了都打动不了他分毫。从来就没有他干不出手的事, 就像他坑了曾氏。
至于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 除非是他自己愿意的。谢雪经此一役, 也是无话可说了。
如今, 他跟刘思思离了婚, 转眼又跟林岚扑朔迷离, 那可是有辱门媚的事。
谢雪真的有点头大, 但, 尽管如此, 她都不可能偏信曾梓言的片面之辞。
“我还能怎么怪?” 曾梓言冷哼, 捏着最后的那份傲娇, 却又有着些咽不下的委屈, 道。 “如今, 我只是想求个真相而已。”
她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眼神幽怨且晦涩的看着谢雪。“伯母, 或许, 你会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但, 过去我也是真心投入的, 您看看学东哥又是怎样对待我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您面前, 坦露自己的委屈, 因为顾及咱们两家的交情, 所以一直都憋在心里。往后, 我自知跟学东哥的缘份浅薄, 也不会再作纠缠。可是, 也希望伯母您能对我公道一点。”
谢雪微怔, 这件事的确是林学东做得不厚道, 她有些难堪地换了个姿势。 “本来男欢女爱的事, 我们作为长辈虽说尽力撮合, 但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你能看得开, 那自然是好的, 至于公道......。”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 “我不明白你所谓何意。”
“我希望, 伯母不要因为我个人的行为, 而迁怒于父亲, 他对我的事毫不知情。” 曾梓言微垂着头, 双手绞着在膝盖上, 一副低下声气的样子。
谢雪笑了, 可眉目间却浮上一层凉意。 “梓言啊, 你想多了。”
她岂会看不出曾梓言的小心机, 明面上是为着自己平反。暗地里, 却是将祸水引向林学东和林岚。
她想以退为进, 透过自己揪出真相?!
接到谢雪电话的时候, 林学东浓眉皱了皱。
他礼貌地跟曾美玉和刘思思打了个手势, 才站起来走向窗边接过电话。 “妈。”
“阿东, 明天回来吃饭吧。” 送走了曾凡父女, 谢雪迫不及待地给林学东打电话。但她不打算跟他说得太深入, 而是试探着问。
就在林学东刚走开, 曾美玉带着不安的眼神瞥向刘思思, 压低声质问。 “你跟阿东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刘思思睐了窗边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一眼, 抽了抽嘴角, 漫不经心地对着曾美玉说。 “没什么, 他就是太忙。”
忙工作, 忙着左右逢缘, 忙着东躲西藏。
曾美玉沉眉, 这个忙字仿佛在林学东身上定了形。但隐约间, 她还是察觉得到刘思思的意兴阑珊。
撇撇嘴道。 “思思, 妈对你没有什么要求, 只要你平安幸福就好。但有一点, 我必须要将丑话说在前头。婚姻不能儿戏, 如果他们家真的接纳不了咱们, 你就不要再勉强为之了。知道不?”
不能说今天去扯个证, 明天就赶民政局办离婚, 遮遮掩掩的成什么话了?
为什么不能公开呢? 无非就是他家里的反对。
曾美玉早料到会是这样, 如果自己的女儿永远见不了光。又不被家人祝福, 这哪来幸福可言呢?
倒不如找户平凡人家, 两小口同声同气的过日子来得自在。
听到母亲带着抱怨的维护,刘思思凄凉的心头淌过一道暖流,转眼又被失落带动起惭愧。她轻抿着唇瓣, 眼睫微颤隐去眸底的酸楚。
尽量控制着心神, 平和的声调听不出喜恶。“妈别多想,这事很快就过了,我们自有打算。”
等过了明天, 她想, 她和他的故事......或许就会归零了吧。
其中的熟是熟非,真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刘思思努力地忽略掉心底的悲伤,努力地假装着这最后的温柔。她希望能跟他好聚好散,以至于在往后相望于江湖,各自安好。
如水般的目光慢慢移向窗边,他背着她们, 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
男人修长冷峻的背影, 穿着得体优雅。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质。
可他微垂着头,刻意压低的声线。但仍让刘思思感到了他的为难, 和无奈。
因为, 她知道林学东会有多难。曾梓言,林岚,孩子和谢雪, 能想象得到,未来的日子里必不太平。
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可到了最后......。
闭上双眼, 只能自己沉溺在那些幻灭的童话中。
为了方便上班, 曾美玉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套三居室。
房子在非繁华地段的路旁, 属于社区的单元民房, 三楼,不大不小却简洁干净。
车能直接停在楼下, 而楼下就有配套的社区小店,衣食住行都很方便。
刘思思总觉得肚子不舒服, 趁着她上卫生间的时间,林学东抓紧的拉着曾美玉。
他神色带着几分凝重, 语气也格外郑重。“妈,我想您也看出来思思她有些情绪。过去的事是我处理的不够周全,让她蒙受了很多委屈。虽然我这边一直在努力地修正,本计划着年初就公开咱俩的婚姻关系。但万万没料, 李松泽那茬儿给事都抖了出来。现在,我手上的事还有些尾巴欠收拾,所以,这个月让思思留下也属非不得己……。”
林学东俊朗的脸上浮起一抹黯淡,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妈,我是不可能跟思思离婚的。她是我爱的女人,也是我唯一的妻子。可是,我觉得她是有想法的,或许是对我的信心不够,又或许是迫于外界的压力。她,她有些偏执, 甚至......可能想放弃了。”
空气中陡然多了几分忧伤,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那心碎的声音。
林学东扪心自问, 他真的要的不多,只求着刘思思不要离开自己而已。谁家没有本难谂的经?一路上有她,他再苦一点也是愿意的。
不幸的是, 一直以来都事与愿违, 他总在计划与变化之间疲于奔命。可他仍然要咬着牙,挺直腰身寻求曾美玉的理解。“这段期间,妈就幚我劝慰一下思思吧。您知道, 我们这一路走来……。”
林学东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了。手伸进西裤裤兜, 指尖碰到烟盒轻颤了一下, 没有掏出来。
要抑制着刘思思的心, 必须要将曾美玉拉拢过来。能拖多久算多久吧, 起码要等到, 真正解决掉曾梓言和陈美媛。
“可是, 你们也真的是离了婚的啊。” 曾美玉也是苦恼,眉头直皱。
这段时间以来,林学东这爱得那么深沉,却又是那么别扭。她能劝说些什麽呢?
婚姻中,除了两情相悦外,更多的是要有安全感。这显然, 刘思思是没能从他身上抓到安全感了呀!
林学东懊恼地摸了把脸, 幽深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无声地吐了口浊气, 他说。 “我会撤回离婚申请。”
冷静期过后, 如双方当事人没有拿着回执, 一同前往民政局领取离婚证, 该离婚申请则视作无效。这就是为什么他敢顺着刘思思的性子, 陪她玩了这么一出。
曾美玉闻言一怔, 眉头彻底的拢成一个川字。 “有你们这样折腾的吗? 真拿婚姻当儿戏了不成?”
“对不起。” 林学东低垂着头, 深表歉意。
“阿东, 我将话都说在前头了。思思是有些小性子, 但她并没有复杂的心机。我希望她简单快乐, 你能为她遮风挡雨, 那固然是好的。但假如再让她受到莫须有的伤害, 我也是不能苟同的。” 曾美玉也不跟他巧言令色, 那张素淡脸蛋有着跟刘思思相近的清丽气质。因为表情有些严肃, 在眉梢处起了明显的纹路。
其实, 母女俩的思维相差不远。观念和原则性都很强很倔,兴许与长年独立有关。
默了两秒, 林学东才淡淡的出声。 “我知道。”
瞅了眼卫生间, 透过那闭合的门,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重重难关。不安在心头漫延, 让他忽然失却了信心。
因为, 他跟刘思思之间除了笈笈可危的一纸婚书, 和摇摇欲坠的感情。似乎就没有什么东西, 可以连贯着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