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狼身上的伤很严重。
他跌跌撞撞走向妖宫后面的血池禁地，拒绝了所有想来搀扶的妖奴，即使已经气若游丝，也始终步伐不停。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甚至已经开始天旋地转。
二狼咽下喉间腥甜， 捂住开始破碎的腹部，还没有走到禁地，就已经失了力气。
倏然被扶住手臂，却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一道黑影显现。
“六影……大王让你来的？”
二狼已经知道身后之妖是谁，借力站起身，继续往禁地走。
“嗯。”黑影发出声音，幻化人形，眼见着二狼继续往里走。
他跟在身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在履行锦辰交给他的任务。
六影是几大心腹中唯一的影妖，也是锦辰最信任的下属，他源于天地而生，没有妖识，唯一的意识就是履行职责。
他亲眼见证二狼赶到禁地后，失了力气瘫倒在血池边，无神看着夜幕星空，眼神里似乎有不舍和怅然。
“你后悔吗？”六影问，“后悔把狼念捡回来，让一切变成这个样子。”
“我不后悔。”
二狼声音越来越小，嘴角的血液也已经控制不住地流出。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年去岭南之地执行任务时，在丛林深处看到的那只小狼妖。
那么瘦弱，那么小，连眼神都是怯生生的。
如果非要后悔什么，那便是后悔没有好好教导狼念，说到底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的错。
意识逐渐抽离，二狼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化作黑狼模样，兽瞳最后抬起看了眼西边的月亮。
那是狼念离开的方向。
随后，它呜咽一声，拖着沉重的身子跳进血池，再也没有犹豫。
这一幕都被六影手中的影像石记录着。
他在池边站了会，而后化作黑影，朝西边闪去。
此时，西边妖宫侧门。
狼念焦急等在侧门外面的一处藤蔓角落，来接应他的妖是曾经受过二狼恩惠的兽妖。
“小念！没有时间了，再过片刻妖族领地森林就会开启夜间阵法，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不行，哥哥还没有出来。”
狼念固执等在外面，眼神死死盯着往这边的长廊，期盼哥哥的身影。
他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杀死尘殊，此刻竟然也已经不在乎结果。
呼……
一阵风吹过，长廊上的长明烛火被吹动。
狼念眼神微动，转眸看过去。
影妖从长廊中显现出来，走到他的身边。
“六影……”
狼念有过瞬间的惊慌，握紧双拳，“你是来抓我的吗？”
“那我哥哥是不是也被王上抓住了……”
六影只是看着他，语气冷静到极致。
“二狼已死，死前和王上乞求最后的恩惠，是让你平安离开。”
“什么？”
狼念被这句话吓到，整个人怔住，身后的妖兽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深深叹了口气。
“哥哥死了？”
他的声线很不稳，眸中神采也在顷刻间褪去，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有什么碎裂开，寂静无声。
而后，死寂的空气中响起绝望抽泣。
“不可能……你是不是骗我，他怎么可能死呢？”
语调都变了，尾音带着颤，仿佛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
心脏沁出莫大的痛苦，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狼念压根就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六影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语气也没有质问，像是在阐述事实。
“你让他杀未来王夫，就没有想过会被王上杀死吗。”
狼念再也没有去争未来王夫这个称号属于谁。
他绝望摇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只知道无声抽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是啊……为什么呢。
六影把影像石丢给狼念。
他似乎猜测到了里面是什么，颤抖着手接过，压抑到极致后是莫大痛苦的绝望。
影像石在空中投映出六影录下的东西。
听到二狼那句不后悔时，狼念再也承受不住，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砸在石头上，嘶哑着声音无助哭喊，宛若被困住的野兽。
“哥哥……”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唇瓣都哭白了，被牙齿咬出血痕，悲怆困顿。
那可是血池禁地啊。
“我送你出去。”
六影依旧冷静。
“不……我不走，我要去求王上，说不定……说不定他还有办法救哥哥。”
狼念一把推开他，身形摇晃几下，就往妖宫内跑去。
凛冽的夜风随着他奔跑的速度，像是尖刀刮在脸上，凌迟般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分毫。
六影并没有阻拦，化作黑影跟在后面。
“王上，狼念公子在殿外跪着，求着要见您。”
妖奴在内殿门口回话。
尘殊放下手中的妖族记录册，从锦辰怀中起身，这个时辰平常已经入睡的两人也只在软榻上躺着。
“果然还是没有走。”尘殊推了推锦辰，“阿辰可要见他？”
“见。”
锦辰起身整理了下袖口，“我很好奇，这妖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刚到外殿，看见了他们身影的狼念就立刻跪下乞求，眼眶充血泛红，嗓音更是沙哑到极致，没有了从前的半分骄纵。
“求王上救我哥哥，求王上救我哥哥……”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乞求，额头砸得很实，血肉模糊。
“够了。”
锦辰不耐打断，“二狼已死，你也不是没有看见他投身血池。”
“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您是妖王啊，您可以把他救回来的……”
狼念已经有些魔障了，压根就不听得死字，身体也不受控制开始颤抖。
“我求求您了，你把他救回来，我可以代替哥哥去死。”
他把婚约卷轴拿出来，当着两人的面承受着妖族法则的伤害，硬生生把卷轴给撕裂了。
尘殊表情微讶。
法则对妖族的伤害是很致命的，更别提亲手撕毁法则承认的契约。
就算是锦辰撕毁也必定会身受重伤。
“婚约……婚约已经毁了，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我哥哥。”
狼念吐出鲜血，妖魂被法则攻击到，灵魂的剧痛却比不过心中分毫。
他狼狈极了，匍匐在地上也要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