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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紧挨着泗水东岸的河堤上。
贺绛还在佯装责骂车夫,车夫抖着肩膀头都不敢抬。
阳光稍显刺眼,梅淮安眯起眸子把视线从不远处的山林里收回来,抬手揉了揉鼻尖。
二妞就站在他肩侧,这会儿不敢往身后乱看,压低嗓音问:“安哥,后面山林有问题?”
在马车上动手脚的贼人肯定还没走远,此刻说不定就躲在哪棵树后面,悄悄看着他们!
“瞧不出。”梅淮安很快回答,又叮嘱一句,“别乱看,你去叫陈香他们待命,先不要围过来。”
“好。”
二妞明白这是按兵不动的意思,拔腿就往后面跑去。
“别看了,赶紧收拾行装准备赶路!”
中州兵们有人面色紧张的问:“李副将,殿下那边——”
“哎呀,不过是个车夫没检查仔细,什么事儿都没有!”二妞随口应付着,抬手把陈香以及陈家兄弟拽到身边,低声说,“殿下叫咱们待命......”
陈香他们面色一紧,都各自跟着二妞在马车后面前站好。
......
随着车辕‘提前’断裂,岸边吹来的江风里都染上肃杀味道!
燕凉竹换了一身简单黑衣武服,毕竟岸边营寨里一时间找不到长衫。
他换好衣裳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时候,梅淮安正笑着朝鹰爪喊话。
“鹰爪侍卫,我们的马车坏了,你跟佛君说一声暂且落脚片刻,稍后再赶路可好?”
“是。”鹰爪耳尖动了动,听见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当即出声,“那殿下先过来避避阳吧,收拾新马车总得费些时间。”
“还是佛君想的周到,这就来!”
梅淮安朝燕凉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移步往贺兰鸦的马车走去。
贺绛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这是进马车里商量对策去了。
他没跟着过去,只悄悄朝身侧的蒋名义说话:“找个人骑马往前溜两圈,探探路,不要打草惊蛇。”
“清晨已经巡视过三遍,当时并未有异动。”蒋名义抿了抿唇,“我再叫人去巡一趟。”
“附近都是深林自然好埋兵,让巡路的只顺着官道骑一趟,先别往林中去。”
这会儿贺绛竟然出奇的冷静,换做是从前,他早就请命直接领兵冲出去了。
有战杀敌,无战开路。
“埋兵?”蒋名义面色一凝,“将军怀疑......”
“先去瞧瞧吧。”贺绛借着伸懒腰的动作扭头看了一圈,“路上瞄一眼南渡口的卡哨是否还在,也不必停马问询。”
“是。”
蒋名义看着眼前人沉着冷静下达命令,当即放心的领命去办。
贺绛抬手紧了紧袖扣,挪了脚步在马车附近缓慢走动着。
高大身躯在地面投出一片长长的暗影,此刻的金色阳光撒落在每个人身上。
岸边很安静,静的让他心底仿佛能听见....腰侧长刀正在兴奋嗡鸣!
马车里。
梅淮安带着燕凉竹弯腰进去,就瞧见里面的人正从匣子里往外拿东西。
一张地图。
马车里比外面更安静几分,只有抖开皮质地图铺在矮桌上的动静。
燕凉竹伸手把旁边的绢丝格子木门关好,抿着唇没说话。
如果有可能——
这将会是他亲眼目睹的第一场战事!
“这里。”贺兰鸦指尖点按在地图某一处,引着身侧的人来看,嗓音清晰沉稳,没有废话,“明牙洞是我们回天水关的必经之路,也是一处伏击的绝佳地点。”
梅淮安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能将此刻众人身处位置清晰收进眼底。
泗水东岸属于三洲交界处,辽东,渭北,中州。
虽说三洲都各自设的有关卡哨楼,但辽东的关卡设在江对岸,而渭北跟中州临界处....隔着一片深林。
梅淮安一边想着对策,嘴里随口问:“如果真有人想在明牙洞里除掉我,你们猜会是谁?”
是此刻占据中州的岭南夏氏,或者刚收到战书不久的西州燕氏,亦或是——
心思诡异的裴不知!
燕凉竹思索一瞬,轻声开嗓:“大抵不会是西州的人,战书送达不过三日,即便他们有除掉太子的心思....总不能长翅膀飞过来。”
梅淮安点头认同燕凉竹的说法,转而眸色凉凉的看着贺兰鸦。
贺兰鸦跟人对视一瞬,几乎没有犹豫:“裴不知并不蠢。”
真想动手就不会叫太子离开辽东,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梅淮安没说话只继续看着他,贺兰鸦无奈,低声解释:“他要杀你不会让我在场。”
“哦,怕你叫人真刀真枪的拦着他?”梅淮安嗤笑一声。
贺兰鸦捕捉到对方眼底的嘲讽,语气稍带犹豫:“怕我被世人当成他的同伙。”
“......”
妈的。
梅淮安垂眼盯着地图,冷笑一声:“他倒是处处为你着想,也对,莫逆之交嘛。”
“......”
贺兰鸦没接话,马车里安静一瞬。
其实梅淮安也不是真怀疑裴不知,毕竟眼下他们才刚从辽东回来。
裴不知又已经跟渭北结成正义盟军,为着顺利开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太子下杀手。
他就是故意试探这秃驴,想瞧瞧这人会不会替裴不知说话。
结果反倒叫人给他秀了一脸兄弟情,心说哟哟哟哟哟你俩可真牛逼!
燕凉竹小声提醒这两个像是在闹别扭的人,这会儿不是吵架的时候。
“殿下,如果明牙洞真埋伏的有岭南兵,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排除燕西和辽东,能悄声无息破开三道渭北关哨潜入他们附近....势必不会是什么小势力。
那就只剩岭南夏氏了。
夏氏如今就住在中州疆土上,想跑来渭北可比从前住最南边的天涯海角方便多了。
听着燕凉竹问话,梅淮安憋着心头一口闷气,说:“不怎么办,来了就打。”
其实他早就惦着想跟夏博峦再打一回了,以报去年的城下之辱!
不知道来的敌将是不是那条拎鞭子的野狗?
梅淮安垂眼舔了舔唇,眸底闪过一抹气势汹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