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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厅堂出门往左转,就是膳厅的入口。

贺兰鸦已经进去了。

屋檐下只有贺绛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台阶上。

高大的黑衣背影,头上戴的是紫金镂空龙虎兽发冠。

平日里总高高扬起的脑壳,这会儿背影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梅淮安都能瞧见簪子底下一圈的虎兽爪,平时这人走个路都仰着脑袋,轻易可是露不出兽爪子的。

他脚步停顿一下,调转方向去了台阶处,倔脾气的大黑牛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回头看。

先是像之前一样蔑视的哼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

脑袋更低了,还把穿着长靴的脚也收了收,背影都快缩成个小山包了。

“哟,这不是夺了我的马,领人撵我好几天都没能捉住我的贺大将军嘛,怎么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呢。”

梅淮安嘴里说着,也一屁股坐在贺绛旁边。

两人随意踩在台阶上的黑靴子如出一辙,都是军织坊里送来的。

其实这大黑牛是个好将军,虽然是主君的亲胞弟,但吃穿用度向来没什么例外,都跟将士们吃用一致。

平日里不管见了职务低的还是职务高的,只要一起共事,很快就能称兄道弟混成一片。

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好将军,这才叫营里的兵将们打心眼儿里拥护,并且引以为傲。

贺绛脸色本来就不自在,这会儿听人果真开始嘲讽了,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儿。

梅淮安还等着他还嘴呢,可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贺绛没还嘴,只是把头悄悄扭到另一边去,憨俊憨俊的脸庞上满是懊恼,不叫旁边的人瞧见半分。

“哎,你今天怎么不还嘴了,不会是一场试练你就服了吧?”

“你!”

贺绛实在没憋住回了一个字,可也就一个字,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拳,没再说话。

“哑巴了?变得不像你了...哦,难道是觉得输我一回太丢脸,不想看见我?”

“......”

“不会是这一回你就对我崇拜的五体投地,看见我恨不得张口喊哥哥,往后都不敢再——”

“梅淮安!”

贺绛猛地转身低吼一声,气的眼底发红。

也可能是委屈的,反正他伸手就攥住了总爱说难听话这人的衣襟。

梅淮安想试试笨牛的性子有没有长进,又说:“输了就气的想打我?将军好雅量。”

“......”

贺绛没想打人,也不是因为输了生气,但他就不想说出来。

他垂下眼皮抿紧了唇,脸颊还是红扑扑的。

揪着对方脖领子的拳头还没松开,这可能是最后一点倔强了。

梅淮安看着揪自己胸口衣襟的人,心下微暖,唇边笑的愈发灿烂。

他抬手拍拍这铁锤一样的手背——

“松开松开,话没说两句就要动手,我还以为你这回收敛脾性了呢,哎,那我有个秘密不告诉你了。”

“......”

又是秘密!

上回这人在校场里就说有什么秘密,结果把他连夸带训好一顿磋磨,这回又开始了。

“不听了!你赢就赢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走了!”

贺绛松开手,仓促爬着就往台阶另一边逃,也不管在台阶上爬丢不丢脸。

梅淮安伸手就薅住了他的后背腰带,用力一勒!

——跟拽住狂马缰绳似的。

“真不听?这回的秘密你听了应该会很开心。”

“呃——我不听——你松手!”

贺绛挣扎着猛地往前爬。

把梅淮安拽的都险些趴他背上去!

好家伙,这疯牛还真是使不完的劲儿啊。

不能耽搁了,刚换的干净衣裳,梅淮安赶紧低声跟他说话。

“其实是你赢了。”

“......”

贺绛愣了一下,而后猛地翻身站起来,听人到现在还惦念输赢,压在心头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

他弯腰对着梅淮安压低嗓子吼了一通,说话时那胳膊指天指地。

模样激动的就跟要起飞了似的——

“你到这个时候还骗我!旗你都插他身上了!你何等猖狂!是,行,我贺绛不如你,也没你不怕死敢跳悬崖的架势,你多厉害啊。”

“为了一个试练就敢跳悬崖,你要是死在那山壁底下我得被指责成什么样儿,为个试练我活活把你逼死了!我差点把你逼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那会儿跟着你跳下去的心都有了!你厉害行了吧,你随时都敢不要命!”

“梅淮安你往后别跟我说话,我再也不跟你比了,我惹不起你了!”

“......”

这小子是被吓着了?看来真被吓着了。

不愧是同胞兄弟,俩人生气时板着脸的模样,眉眼和轮廓看起来更像了。

梅淮安轻咳一声,心说横竖这回都是他做的不妥当,行,他认。

他把贺绛往台阶那边拽,想着离门口远一些,省得屋里的人听见。

“阿九乖嗷,你先坐下来听我说,其实那会儿没你看见的那么危险......”

“不许你这么喊。”听见这个称呼贺绛愣了一下,紧跟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直接板着脸扬手甩开,“你别拽我!”

“呃!”梅淮安的手被甩出去,突然面色一紧,单手扶着肋下吸气:“我断了根肋骨你还甩我,嘶!”

贺绛顿时慌了,急忙弯腰往人肚子看,“那你别按着啊,昨天医师不是说你只撞到头了吗?你把我哥胸骨都撞青一片,你脑袋可真硬!骨头怎么不硬呢?是不是又断了?撒手!”

“我把...他胸骨撞青了?”梅淮安皱眉。

就在他走神的空隙,贺绛突然抬手轻拍了拍‘断了一根’的肋骨。

“......”

梅淮安毕竟走神了,被拍之后迟了三秒才试探着张口喊疼。

“——哎呦?”

说不定傻牛好忽悠呢。

“......”

周围安静一瞬。

显然傻牛还没傻到这个程度,这让装疼的人有点尴尬。

贺绛顿时就又炸了,气的胸膛直抖!

“你又做戏骗我!你根本就没受伤...还有做戏的燕凉竹,你俩就是合伙骗我的!梅淮安你个阴险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