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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二

一直到黄昏傍晚,天色昏沉之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金玄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将将睡醒,他瞳孔还有些涣散,但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扶着床架坐了起来。

还不等他仔细去找寻什么踪迹,一眼便扫到了那张压在枕头下只露出一半的字条。

——若无意外,晚间来寻你。

纸条没留名字,但寥寥几笔画了只圆润小猪。

面上虽然露出几分嫌弃,但金玄乙还是将那张纸条拿起,仔细瞧了两眼。

字一般……这皮球一样的猪画的倒是还行。

不过……

金玄乙看着前头“若无意外”那几个字,长眸微沉。

她现在的处境,实在太过危险。

便是她武功不俗,但若身份败露,罗衣楼与魔教合力围剿……

要尽快解决了这些碍事的人才行。

从刚刚转醒到彻底清醒,其实也不过过去了短短几息,金玄乙将那张纸条折好收进袖中,起身穿上外衣,淡淡朝正响起敲门声的门口说了声“进”。

等在门外的掌柜推门而入,“主上。”

“何事?”

掌柜低头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他:“今日那试剑大会即将结束之时,莫语又上了武当,以试剑为由打伤了数名江湖侠客,并与罗衣楼飞照影打了个照面。”

“两人各出了一招。飞照影略逊一筹。”

金玄乙皱了皱眉,“那莫语是独自一人上武当的?”

“同他前去的还有魔教圣女紫华和跟随她的几个侍女,正是因其劝说,莫语才没有伤及人命。”

掌柜语带深意:“这会,紫华正留在武当山上,还受到了一众侠士们的欢迎。”

金玄乙神色淡淡。

演得倒不错。

夙日教如今的教主倒还算是个有些脑子的人,虽然教众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惹是生非,名声差到极致,但前几年起他却在教中立了一个所谓的圣女。

圣女起初不过十岁,年纪小小便学会了施粥行善,与魔教教徒的做法大有不同。

起初众人还抵制,但这么几年下来,众人虽厌恶极了魔教,却对魔教的这个圣女感观不错,甚至还赢得了一部分的追捧。

不过,据听风阁的调查,这圣女可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心善。

或许最开始时是真的心善,但在魔教那般的环境之下,便是真的善,最后也要变作了恶去。

想着想着,金玄乙又不禁想到了他的呆子。

若算算莫语最开始出现在江湖上的时间,再算算呆子的年纪,她进入魔教时,也不过十三四岁……

十三四岁的年纪,便要去危机重重的魔教中卧底,还需坚守本心分清善恶……

武当怎么想的?就那般缺人吗?让个孩子去卧底也不知羞……

一旁的掌柜见他眉眼间覆盖着一层寒霜,不由得问:“主上,魔教此举,是否需要干预?”

金玄乙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在商议正事时偏了思路,金玄乙不免掩眸。

少顷,他有了决断,“不必干预。且看着便是。”

此次试剑大会正道各门派汇聚一堂,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魔教所图的,绝不仅仅只是脸面上的事。

魔教想做什么,其实也不难猜测,只是他们究竟打算如何去做这一点,就需费些心思想想了。

掌柜应了他一声“是”,下去之前又问了一句:“主上,需用些饭菜吗?”

听风阁的成员大多守口如瓶,金玄乙近来不眠不休,身体欠佳的事情倒也不会有人乱传。

但即便是没人说,只要仔细瞧瞧金玄乙这般模样,便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他的不对了。

更何况金玄乙从早上进了客栈后,便一直休息到现在,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用过饭。

金玄乙按了按太阳穴,“……端些素粥上来吧。”

掌柜又应了一声是,便下楼去叫后厨做了素粥送上楼。

天色渐晚,唐今从窗户外翻进房间的时候,正巧瞧见那一身雪衣的金大公子坐在桌前,托着脸,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瞧着像是没什么胃口。

唐今走过去,“不合口味?”

金玄乙瞧她一眼,“相思成疾,食不下咽。”

“……”

听着夸张,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说这话,可信度是高的。

唐今在他旁边坐下,“这不是来了。”

金玄乙将目光投回碗里,“我也没说是想你。”

唐今将桌上一盘小菜往他面前放了放,“我也没说是谁来了。”

你来我往地斗了两句嘴,金大公子还是在唐今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吃起了碗里的粥。

虽然金玄乙只让掌柜准备养胃的素粥,但掌柜还是叫后厨又做了些开胃养生的小菜配着,一起送了上来。

这会他有胃口了,正好能就着吃。

粥有准备多的,但一旁的唐今瞧着却没什么想吃的欲望,金玄乙瞧她一眼,“吃了来的?”

“嗯。”都这般时候了,自然是吃过晚饭来的。

金玄乙便垂眸,又看回自己碗里,“你倒是胃口好。”

像是一点都不想他似的。

他这故意挑刺又悠悠凉凉的语气真跟带了个钩子似的,刺挠挠地招人。

唐今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故意道:“那我下回便饿着,干饿着,见不着我们金大公子便誓死不吃,这样如何?”

金玄乙幽幽横她一眼,“本公子不过想听你说几句好话,叫你说句想我便那般为难吗?”

唐今顿时皱眉,严肃起来道:“我不说,你便知我不想你了?”

“我若不想你我何必两三口囫囵了饭,连个滋味都没尝明白就放了碗直往你这赶,甚至连正门都走不得,只能跟偷汉子似的走窗,还要被你说,你当我心是石头做的,不会痛的?”

金玄乙神色微妙,“再往下说便不像了。”

唐今便不再故意做那副样子,笑了笑:“高兴了?”

金玄乙撑偏头看她,一双冷傲的长眸尖锐锐的像是要挑刺一般,但嘴里却说:“你回来了,就没有不高兴的。”

唐今牵住他手,却又碰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只小金猪。

她瞧着那只小金猪上几个用力掐出来的指印掌痕,伸手摸了摸。

金玄乙往她腰间瞧,悠悠挑眉,“你的呢?”

唐今从袖中拿出那只还完好无损的小金猪,“一直带着。”

虽然做着莫语裟罗的打扮,不能挂出来,但她也一直带着。

本就被她哄得高兴的金万两心情越发愉悦,但想着,他也不免为自己叹了口气,“你现在不呆了,我就更离不了你了。”

唐今取下他腰间那只变了形的小金猪,将自己那个完整无损的小金猪给他挂在了腰上,“本也离不了。”

她抬眸幽幽道:“我可不想和一万头猪一起下葬。”

金玄乙不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着那被唐今收回去的那只变形小金猪,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良久,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之前的话不过气话,他是不会让她和旁人下葬的。

旁的猪那就更不可能了。

日后,同衾同穴,都得是他,是她,是他们。

若是她敢变心,敢跑了……

要是没法子把她勾回来,大不了他就叫药王谷的多做些延年益寿的药,让自己活得久些,硬生生拖着,熬着。

他只要死在她后头,别管她是不是变心跟人跑了,他都能把尸骨给挖回来。

就是活着做不了夫妻,做鬼他也要缠着她。

金玄乙垂眸,将眼底那些阴翳遮去。

他也退缩过一次,可那时她没选择往他心口里扎刀子,接受了他,那之后就是她反悔,就是她再想往他心上补上多少刀,就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