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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潼关,《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自汉末以来为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十二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此时,潼关各大城门紧闭,城墙上的金兵如临大敌,正在向城西观望。

城西的荒原上,黑压压一片,尽是攒动的头盔和马头,少说也有数千骑。人马披甲,一片钢铁洪流,骑阵肃穆,铠甲鲜明,如此骁勇的骑兵,令人观之胆战心惊。

“这不会是鞑靼大军吗?他们是来作甚的?”

城墙上,金国潼关守将李平看着城外的骑兵,疑惑不解。

尽是骑兵,这也不像是来攻城的。

城外骑军大阵中,一骑缓缓而来,径直到了西城外四五十步,这才停下。

“潼关重地,闲人莫近。刀箭无言眼,小心伤了自家性命!”

李平示意了一下,城头的金兵朝着城外,大声呐喊了起来。

“胆敢乱发一箭,叫你潼关城玉石俱焚!”

马上的儒士宽袍大袖,风度翩翩,他拱手行礼,话语却是强硬。

被蒙古大军吓的龟缩在城里,又在宋军面前耀武扬威,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十足。

“这个狂妄的……狗贼!”

李平低声暗骂一句,向士卒交待。

“问一下,他来干什么?哪来的?是劝降的吗?”

托雷部率蒙古西路大军借道宋境,窝阔台率蒙古中路大军南下,潼关的精锐都被左监军杨沃衍带领,调往河南,拱卫汴梁城的安危。潼关城中虽有宰相完颜赛不监军,但他才是潼关主将。

完颜赛不卧病在床,他便在城墙上驻守,指挥众军。

“守城的金国将领们听好了。我大宋王师已经攻克陕西,大军克日攻打潼关。我大宋天子体谅陕西兵患连连,不想再动干戈。潼关守城将士,愿意留下者,我大宋必会善待,如我大宋子弟。若是想自行离开,绝不阻拦。”

宋人使者顿了一下,随即大声说道:

“你们还有所不知,我大宋王师在汉中大破鞑靼大军托雷部,鞑靼七万之众灰飞烟灭。潼关守军若是负隅顽抗,我大宋王师前来,就如鞑靼大军西路军一样,灰飞烟灭!”

宋使者说完,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这是劝降书,请接劝降书,或让在下进城!”

宋人使者!

城墙上的所有金国将士,包括守将李平,都是大吃一惊。

“七万鞑靼大军灰飞烟灭,你他尼昂的吹吧你!”

“灰飞烟灭?你有那个本事吗?”

“将军,贼人太狂妄了,让我射杀此贼!”

城头的一些金兵将领义愤填膺,纷纷怒喝了起来。

宋人的使者,也敢到自己的地盘撒野,真以为固若金汤的潼关是泥垒的。

蒙古大军嚣张豪横,还有汉军那些狗腿子狐假虎威,不也没能拿潼关怎么样,灰溜溜离开。就这区区两三千宋人骑兵,又能作甚?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让宋时到城下!”

李平不动声色,传下军令。

作为潼关城的守将,他可不是三岁小孩,也过了冲动的年龄。

宋使到了城下,城头撒下篮子,宋使放下书信,还不忘向城外头的金兵将士叮嘱一句。

“三天,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考虑!”

宋使语气冷淡,态度嚣张,几个金兵将领怒不可遏,有人就要拔箭,射杀宋使。

“大胆!你想擅自做主吗?要不你来做这破城的守将得了?”

李平脸色铁青,淡淡的一句。

几个金兵将领,都是安静了下来。

“贵使,敢问攻打凤翔府的鞑靼大军怎么样了?”

看到宋使就要打马离开,李平忍不住自己喊了起来。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托雷挥兵南下,汉中一战,鞑靼主帅托雷战死,鞑靼七万之众全军覆没,如今已经逃向河东去了!”

宋使说完,打马离开。

蒙古大军七万之众灰飞烟灭。

城头上的金军鸦雀无声,李平眉头紧皱,打开了劝降书。

李平仔细看了片刻,一言不发,把书信传了下去。

“杀了托雷和阔端?谁信!”

“七万鞑靼大军灰飞烟灭,仓皇北逃?宋军果真如此凶猛?”

“将军,不管是真是假,绝不能投降!”

几个强硬派的将领依然是态度强硬。

“大敌当前,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滚!好好守城去,在这添什么乱!”

李平皱着眉头,没好气地把几个喋喋不休的将领赶了出去。

众人纷纷散去,当中只剩下了李平和幕僚杜子才二人。

“先生,城中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粮草多少,不用问他也知道。之所以这样问,纯粹是为当前的时局担忧而已。

“将军,粮草用不了几天。如今是青黄不接,城中每天都有饿死的百姓。形势如此,将军要早做打算啊!”

杜子才摇摇头,满面的忧色。

去年鞑靼大军占了陕西,攻城略地,满目疮痍,陕西没有粮草供应潼关。要不是河南还能运输一部分,潼关早就不攻自破了。

去年冬,窝阔台过黄河,进政治,河南的粮草供应也告中断。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潼关恐怕就要断粮了。

“先生,以你之见,宋使说的是真的吗?宋军真能灭了七万鞑靼大军?”

李平轻声问道,眼神里说不出的寂寞和惊诧。

宋军要真有这份实力,早干嘛去了?这么猛,为什么不直接北伐,灭了金国?

“将军,令兄不是随宋军进了京兆府吗?他难道就没有向将军透露宋军军情?”

杜子才忽然一句,李平讪讪一笑。

“他倒是来信劝降,但他没有说托雷战败,只是说宋军十几万大军云集汉中,似乎要和托雷决一死战。”

他的堂兄李大节,三姓家奴,长袖善舞,他向来看不起,因此虽然他收到了劝降信,也是犹豫观望。

“这就对了!”

杜子才轻声细语,字字直击李平肺腑。

“将军,在下从京兆府逃离来的流民口子中得知,宋军已经控制了京兆府,看来与令兄所言一致。在下以为,宋使应该不是信口开河。宋军若是没有击败托雷所部,怎么敢占京兆府?即便是他们使诈骗了潼关,他们难道就不怕鞑靼大军南北两面夹击,断了陕西宋军的后路?”

李平连连点头,面色泛红。

杜子才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些道理。

“先生,请继续!”

宋使的话,他虽然也是半信半疑。但对方显然没有必要,为了一座形同鸡肋的潼关城来欺骗他。

要知道,现在的潼关城中,可是有数万嗷嗷待哺的军民。宋军接受了潼关,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将军不要忘了,五年前,宋军和鞑靼大军就在蜀口西北大战数场,鞑靼大军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最后不得不退兵。”

杜子才对着李平,句句直击心扉。

“五年过去了,宋人励精图治,火器犀利,士卒训练有素,又占据汉中天时地利,鞑靼大军焉能不败?”

他指着堂外,继续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城外的骑兵你也看到了,宋军之精锐,如狼似虎,早已不是往日的模样。如今这世间,唯一能和鞑靼大军抗衡的,也就是宋军!”

杜子才分析精辟,李平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宋军占了陕西,黄河以北尽归其有。金国再想打回来,肯定是十分艰难。

何况,金国正在遭受窝阔台大军的攻打,能不能挺过来还不好说。即便是挺过来了,自顾不暇,估计也没有能力增援潼关。

“这么说来,黄河、潼关防线完了,大金国也完了。”

李平心头难受,缓缓说道。

没有粮草补给,潼关就是一座死城。

而只有一个残破不堪的河南,大金国可不是名存实亡了吗。

杜子才不再言语。作为一军主帅,李平自有他的决断。

“先生,听说宋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是真的吗?”

果然,李平心事重重说道。

“将军,宋人礼仪之邦,宋军之所以能破鞑靼,凭的就是军纪森严,秋毫无犯,古来强军一贯如此。”

杜子才暗自嘀咕。李平已经意动,想要举城而降了。

“将军,虽说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但于将军来说,要为了城中的万余将士,还有数万百姓的性命着想。至于何去何从,将军定夺!”

杜子才看李平面色凝重,又加了一把火。

李平没有言语,低头沉思。大堂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先生,即便我想为将士们和百姓找一条活路,恐怕也不太容易。”

李平抬起头来,和杜子才目光一碰。李平目中的无奈,杜子才看了个清清楚楚,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潼关天险,守城的将领里面,可是有不少忠于金国之人。这也正是李平担心的地方。

金朝建国百年,有一大批的忠臣孝子。忠君之人多如牛毛,万一措施不当,弄不好就是兵败身死。

“将军所言极是!”

想起城墙上那些神情激愤的金兵将领,杜子才也是眉头微微一皱。

“将军,不如明日一早,召集众将议事,到时候……”

杜子才轻声说道,李平怅然若失,过了一会,这才涩声说道:

“可是,这里面,可是有许多跟谁我多年的将领。我是于心不忍啊!”

“将军,难道为了二三十人的执着,置城中数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将军,非常之时,非常手段。要是迟疑不定,恐怕会后患无穷!”

杜子才的话,让李平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

“可是,先生,朝廷待我不薄,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完颜赛不还在城中,追随他的将领不少,恐怕人心不服啊。”

“将军,做大事不拘小节。大金只剩河南一块残破之地,鞑靼大军还在肆虐,大金国已经完了。难道你还要为他陪葬吗?人生苦短,晚降不如早降,将军千万不要优柔寡断,错过了大好机会!”

杜子才苦劝,李平才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冷厉。

“事到如今,为了万余将士,为了城中数万百姓不被饿死,我也只有这样了。”

事到如今,东西隔绝,粮草断绝,总不能饿死在这潼关城中吧?

拿这些骄兵悍将的人头去做投名状,也能认宋人安心。

“将军,坊间都在传闻,温国公主和宋皇赵竑关系非同一般。完颜赛不是大金宗室,将军是不是要……”

杜子才神神秘秘,李平轻轻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道:

“那个宋人降将王夔,他不是在城里吗。正好拿了他,给宋军做见面礼!”

翌日清晨,潼关大堂上,一场并不激烈的厮杀结束,鲜血满地,一片狼藉,横七竖八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李平身披甲胄,身上刀上都是鲜血。他看着满堂的尸体,摘下头盔,就在血泊中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

“兄弟们,我是迫不得已啊!”

“李平,你这狗贼!卖国求荣,你不得好死!”

一旁被五花大绑的大金国平章政事完颜赛不坐在椅子上,面如金纸,破口大骂。而他身旁同样被捆着的宋将王夔脸色惨白,哆哆嗦嗦。

“完颜相公,我也是迫不得已。城中这么多百姓,这么多将士,总不能为你完颜氏陪葬吧?”

李平轻声一句,在众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杀了我!杀了我!”

重病的完颜赛不嘶哑怒叫,李平轻轻摇了摇头。

“完颜相公,你是大金国宗室,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宋将王夔。如何处置你们,那就是宋军的事了。兄弟们,打开城门,随我一起,恭迎宋军入城!”

宋建武三年春,宋军兵临潼关城下,金潼关守将李平举城而降。至此,陕西关中一线,全都处于宋军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