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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武二年,九月,河西路、玉门关。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清澈的葫芦河向北而去,上空黑色的烟柱翻滚,夹杂着暗红的火光,河边安详宁静的镇甸浓烟滚滚,房舍肆意燃烧,火光冲天。

镇外参天的胡杨树下,一群面目狰狞,戾气满身的塞外骑兵,簇拥着一个三十多岁,浑身亮甲的番将,正在目光冷厉,向厮杀声震天的镇子里张望。

马木剌,西域高昌回鹘的贵族、高昌大军的主帅,高鼻深目,彪悍硬朗,正在和部下一起,冷眼旁观这一人间惨剧。

高昌国都城为高昌,为西域大国,南与宋军控制下的玉门关、阳关等地接壤。宋嘉定二年(1209年),蒙古帝国崛起,高昌王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投归蒙古帝国,成为其下的附属国。

宋军占了河西,自然和蒙古帝国为敌。蒙古大军南下,高昌国奉命侵入河西,自然是要烧杀抢掠、攻城略地,向陕西方向用兵了。

镇子外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都是宋军将士的尸体,几个宋人官员和百余宋人百姓被气势汹汹的高昌国士卒们五花大绑推了过来,为首的官员怒容满面,兀自挣扎不休,嘴里高声喝骂。

“你们这禽兽不如的恶魔,你不得好死!我大宋边军会为我们报仇的!”

官员旁的百姓神色凄惶,有人哭哭啼啼、连连磕头,也有人跪地求饶,鼻涕眼泪一大把。

“你们几个跪下磕头。要不然,砍了你们的狗头!”

看到一些宋人眼睛血红,虽然被捆着也不下跪,马木剌马鞭一指,大声恐吓。

“你们这些禽兽,老百姓也不放过,老天爷会收了你们!”

“等着吧!你们这些禽兽,我大宋官军会为我们报仇的!”

“砍了他们的狗头,让他们把嘴闭上!”

宋人百姓破口大骂,马木剌脸色一沉,旁边的高昌将领大喊了起来。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士卒们把官员和百姓们按着跪在了地上,马木剌嫌恶地扬了扬手,旁边的将领高声喊了一句。

“杀了他们!”

高昌士卒们狞笑着,纷纷挥起雪亮的马刀,用力砍下,哭泣声、求饶声和怒骂声戛然而止,上百颗斗大的头颅在地上翻滚,猩红的鲜血四处流淌。

哭喊声响起,又是一队百姓被押了过来,男女老幼都有,他们同样在草地上被压着跪下,有人失魂落魄,有人鬼哭狼嚎,同样有人骂不绝口。

“将军,要不就算了吧。这些都是宋人的百姓,杀了没意思!”

有将领看到百姓凄惨痛哭流涕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开口劝道。

“将军,镇子里的男人都被咱们给杀光了,这些个老弱病残,不如放了他们吧。”

又有一个高昌将领于心不忍。

“噼啪!”

连续两下,两个将领各自挨了马木剌狠狠一马鞭。

“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再敢胡乱放屁,我先砍了你的狗头!”

两个将领垂下头,捂着脸,再也不敢吭气。

马木剌是高昌国贵族,还是国王巴尔术的准女婿,他们这些普通将领,谁敢得罪?

“这些个贪鄙的刁民,不识时务,我高昌国大军兵临城下,不乖乖地奉上财物,反而和咱们对抗。不杀了他们,难道让他们以后杀我?先扫荡了玉门关和沙洲,好为后军开道。谁敢违抗军令,我先砍了他的脑袋!”

马木剌一番说教,将领们个个俯首帖耳,满脸赔笑,纷纷点头称是。

“将军说的是!”

“都听将军的!”

淫威之下,谁还敢忤逆老大的意思,岂不是自找苦头吃。

宋蒙是敌国,进了宋境,肯定要烧杀抢掠,掠夺金银美女,又何必在乎这些草芥的性命。

“兄弟们,杀光他们!”

另外一个高昌将领得意扬扬,大声叫喊了起来。

士卒们手起刀落,百姓们的哭喊声消失不见,鲜血染红了地面,很快又多了几十具冰冷的尸体。

“去看看镇子的情形,凡是活物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马木剌冷声喊道,眉头的煞气更盛。

抵抗的壮年男子已经被杀了个干净,他们依然不放过其他手无寸铁的百姓,依然继续着他们的暴行。

满街的尸体,遍地的血腥。男女老幼,层层叠叠,横七竖八,姿态各异,不断有哭叫声传来,高昌士卒们羽箭呼啸,刀砍马踏,好一场肆意的屠杀。

“弟兄们,仔细搜,给我杀光了这群刁民!”

士卒们手持利刃,在大街小巷走进穿出,利刃上鲜血淋漓,每个人脸上都是弑杀之色,眼神凶残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这哪是军队,这简直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一处百姓家中,年仅三岁的小花躲在锅灶之中,捂住了耳朵,紧闭眼睛,满脸泪花,一声不吭。这是家人为躲避兵祸才修不久,由于高昌骑兵们来得太快,只有小花躲了进去。

她躲在灶里,看到自家的房门被撞开,一伙让她毛骨悚然的恶魔手里拿着刀枪,恶狠狠闯了进来。

爹爹上前,想要保护身后的母亲,却被带头的恶魔迎头一刀。爹爹一声惨叫,半条胳膊落到了地上,跟着另外一个恶魔又是一刀,爹爹豆大的头颅飞了出去,就落在他面前,父亲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自己。

母亲和姐姐惊慌失措,大声怒骂呐喊,却被恶魔们一拥而上,拖进了房屋,就在这屋子里,做起了那禽兽不如之事。

小花可以看见母亲脸上痛苦的表情,她身上的恶魔面目狰狞,黑黝黝的额头上有一道疤痕,更是添了几分丑恶。

小花轻轻低下头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再也不敢向外看一眼。

母亲和姐姐的怒骂声、哭喊声持续了很久,直到最后才弱了下来,有气无力,随即几声惨叫传来,屋子里又没有了声音。

小花呆在灶膛中,即便外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也是一动不动。

镇外的草地上,粮食堆成了一座小山,铜钱洒落的草地上到处都是,绫罗绸缎、牛羊猪驴,琳琅满目。数以百计的百姓又被拉出了镇外,他们到底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土匪们又开始了杀戮,算起来,这平安镇的数百男女老幼,基本都被他们屠光了。

百姓们鲜血飞溅,恶魔们肆意杀戮,心中的魔鬼被他们肆意释放,涂炭生灵,祸害人间。

“将军,这次可是收获颇丰,还有女人,真是过瘾!”

一个军官上来禀报,志得意满,他取下马上的酒囊,“咕咕”狂饮,显然心情好极。

一个矮壮军官喝了口酒,挂好角弓,大声道:“将军,窝阔台当了蒙古国大汗,这一次奉命攻打宋朝,又能好好的掳掠一番了!”

“窝阔台当了大汗,要不然草原上就乱了!窝阔台让咱们对河西的宋军用兵,咱们也得加把劲不是!”

将领们七嘴八舌,马木剌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高昌国王巴而术的准女婿,担任前军主帅,可不能辱了使命。

“你们都听好了,到时候好好对付宋军,立了战功,犒赏少不了你们!”

马木剌志得意满,众将都是眉飞色舞,满脸赔笑。

“将军,等打完了宋国回来,你就会和阿娜尔成亲。阿娜尔是我高昌国第一美人,你可是真有福气啊!”

“阿尔汉说的是!听说蒙古国的几个王子也想娶了阿娜尔,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兴许将来高昌国的国王宝座,也是将军你的了!”

将领们阿谀奉承,马木剌哈哈大笑,马鞭轻轻抽了将领们一下。

“瞎胡说!国王有两个儿子,王位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不过,听说宋朝的美女多如牛毛,到时候还不够你们好好享乐吗?”

阿娜尔青春美貌,又是国王巴尔术的掌上明珠,能娶到这位娇滴滴的大美人,财色双收,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听说宋国富裕,金银珠宝、丝绸茶叶堆得跟山一样,那些女人白白嫩嫩,嫩得能掐出水来。等咱们破了那个临安城,天下的金银珠宝,宋人皇宫里的美女,还不是都是咱们的!”

有将领哈哈大笑,已经开始畅想随蒙军南下的劫掠了。

“先不管什么临安城,先破了河西这些城池再说。对付这些宋军和刁民,就一个字,“杀”!杀得他们怕了,就会乖乖听令!”

马木剌说完,一个将领满脸赔笑,赶紧接上。

“将军说得不错,就是要把宋人杀怕了,杀得他们不敢反抗!将军,咱们下一步该去哪里,是去攻打玉门关,还是去攻打阳关?”

阳关和玉门关都驻扎有宋军,数量各在两千人左右。高昌骑兵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

“阳关和玉门关都是军城,没有百姓,破不拉叽的,没有兴趣。宋人在沙州经营了好几年,那里镇甸多,抢起来才痛快。要是能破了沙州城,那可就什么都有了!”

马木剌的一番精辟分析,惹来将领们的一阵附和,有人迫不及待大声道:

“大将军说得不错,沙州有钱有女人,富裕得很,咱们就别耽搁了,这就去沙州!”

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 160里,阳关在玉门关以南 120里,阳关距敦煌 140里。阳关、玉门关、敦煌三地互为掎角之势,互为策应,拱卫河西的西大门。

去那里距离都差不多,沙州当然是高昌国骑兵们劫掠的最佳选择了。

屠杀已经完成,马上挂满了抢劫的财物,上百年轻女子被绳索捆绑着,搭在马上。

“给我再添把火,把这里烧干净了!”

马木剌眼神狰狞,犹如魔鬼附身。

冲天的火焰升起,伴随着滚滚的浓烟。高昌骑兵们扬长而去,只留下烈焰中哭泣的镇甸。

小花从灶膛里钻了出来,母亲眼睛睁得大大的,雪白的身子躺在地上,身上几个血洞,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娘、你快醒醒!”

小花摇了半天,母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小花只好站起身来,去找姐姐。

走到屋里,眼光扫向床上,姐姐眼睛已经闭上,和母亲一样,身无寸缕,身上的伤口血迹已干。

屋中杂乱不堪,显然已经被恶魔们翻箱倒柜过,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粮食,就连锅上的蒸饼,也被人拿走了。

小花小心翼翼迈过地上的狼藉,走出了房门,看见父亲血肉模糊,就那样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爹,你醒醒,小花害怕的狠!”

小花哭泣了半天,爹爹还是没有起来。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浓烟滚滚,火势滔天,到处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尸体,到处都是血污,她心中惧怕至极,不知该去哪里,只有退回了屋子,重新钻到了灶膛里,躲了起来。

高昌骑兵在阳关镇烧杀抢掠,很快惊动了敦煌郡的宋军,玉门关到敦煌的汉长城烽燧上,狼烟滚滚,直冲天际。

“这些畜生!一定要灭了他们!”

敦煌郡城外的宋军大营,敦煌、玉门关、阳关三地的宋军统制官张中夏听闻高昌骑兵屠镇的警报,嘴里狠狠骂出一句。

玉门关和阳关之间上百里的开阔地带,不可能全部据守。高昌骑兵肯定是有细作做向导,巧妙躲开宋军的巡查,做下了禽兽不如之事。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向麻将军和余将军禀报?”

张中夏的兄弟兼部下王圭,有些担心。

高昌骑兵凶猛,人数不知多少,一旦出击,吉凶难料。

“来不及了!我敦煌郡五千将士,敦煌、玉门关、阳关三地上万人驻守,难道还怕他高昌骑兵?”

张中夏摇了摇头。不管来者多少,只能迎战。要不然,还不知祸害多少?

“派人去禀报江相公,让他固守城池。派出斥候,继续打探敌情。传令三军,半个时辰后准备出兵!”

张中夏传令下去,自己也披挂整齐。

“官人,军情紧急吗?”

李思雨,如今的张中夏妻子,河西路军、敦煌军中医护营的医护官,给张中夏递上头盔。

“夫人,放心吧。你和孩子先撤回城中,等我回来。”

经历许多,如今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军中伉俪。

“官人,我和你同去。我也是军中的一员。”

李思雨柔声说道,语气坚定。

张中夏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大步出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