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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春魔君离开,玉昭霁进入内殿。

殿内,希衡坐在案桌前,案桌旁的灯盏如火树银花,灯树千光,轻轻地照出一片月。

玉昭霁现在看不见了,也就无法看见希衡换了一身静水流深般的蓝衣。

仔细算来,魔界认识她的似乎也有几个,惊春魔君已经认出了她,希衡常穿什么颜色,现在就要反其道而行。

否则,她早晚被更多人认出来。

天水蓝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如被清雨洗过,多了轻烟般的冷意。大袖垂下,发间挽着蓝水翡翠般的玉簪,她如古画中走出的仕女,灯影如月,影影绰绰。

希衡额心多了一朵蓝色的花钿,冲淡她身上的冷意,如美玉微温,不冷也不热。

玉昭霁走来:“希衡。”

希衡知他现在目盲,起身任由风拂衣袖,玉昭霁根据这点响动准确望过来。

“你这么快参加完宴席?”希衡走到他身边。

玉昭霁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像能看到希衡就在自己身边,他轻声解释:“我在那里,他们只会束手束脚,我只参加前半场便是。”

希衡深以为然点头,无论她在希家,还是在玄清宗,都有不得不参加的宴席,宴席上每个人的脸都挂着一致的面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没有一点意思。

玉昭霁又说:“若有时间,我更想和你待在一处。”

希衡在他旁边尽量镇定,假装平静应答玉昭霁的直白情话。

希衡是道,玉昭霁是魔,一个内敛,一个外放,所以,她现在还是不太习惯玉昭霁这么直白地表露情意。

但希衡的性格,也并不会让玉昭霁唱独角戏,她也轻声回应:“我也如此。”

玉昭霁听出她的不好意思,他能想到希衡现在明明正经,却红着耳认真回答他的模样。

他的心一下子火热、滚烫,金红的烈焰流进心间,再传遍骨髓。

魔宫内的魔仆魔臣早都被屏退,现在只有玉昭霁和希衡,玉昭霁鬼使神差,朝希衡靠近——

他想念在天之极冰牢的那个吻。

也许,魔就是如此,他想看着一本正经的希衡慢慢变脸,本来如冰似雪,却渐渐染上他带来的绯色。那个吻牵动的心跳声,现在还回响在玉昭霁脑海里。

希衡现在却并不像在天之极时的心情,那时她和玉昭霁四年重逢,彼此确定认清心意,那个吻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

可现在……

这里是魔宫,到处都是魔臣魔仆,这里的魔臣魔仆被支开,说不定还会想太子和太子妃是要独处,做一些爱侣之间的事。

希衡只要这么一想,便觉得到处都是“眼睛”

其实哪儿有“眼睛” 谁有实力能同时越过希衡和玉昭霁,探查他们的私生活?希衡这样想,只是她还过于紧张。

希衡推拒玉昭霁,她不需要用灵力,仅仅只是推拒的动作,就能让玉昭霁压抑情念,不再孟浪。

玉昭霁眼中已经浮现完整的黑日,他在压抑完情念后,便有些难言的不安定感。

“希衡。”玉昭霁拉住希衡的袖子,“你……后悔了?”

离开了天之极,离开重逢后的喜悦,冷静下来后,她后悔同他这个魔定情?

“我未有一刻后悔,如果一定要说后悔,那么……”希衡组织语言,玉昭霁的心提在空中,眼中黑日滚滚,等着希衡说完未完的话。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希衡此刻说出后悔,他会如何做。

尝过了和希衡在一起的滋味,若此时告诉玉昭霁,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场空,恐怕他穷尽全力,也会让这虚幻变成真实。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在玉昭霁的心快要坠入地狱时,却听希衡说:“若我有后悔,那么,我的后悔来自于我并未早些认清自己的心。”

“如果早些认清自己的心,就不会有四年困别。”她解释,“我刚才推拒你,只是我现在还不太习惯。”

玉昭霁的心能被希衡的轻轻一语给坠入地狱,也能因她的一语而飞入云端。

他声音微哑:“不过是四年,比起现在你我的两情相悦来说,不值一提,我只是心疼你在冰牢受了那样一场伤。”

他尝试着在希衡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这不是那等交缠的拥吻,只是轻轻一触,并没有太多欲念。

希衡不会拒绝这样的吻,她只是拒绝过于情动炽热、容易遭人看出端倪的吻。

玉昭霁的吻先是落在希衡眼皮上,他环抱着她,慢慢再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一吻,玉昭霁便发现希衡额头上多了个奇怪的东西。

他疑惑,下意识用手去摸,摸见一层明显不像是皮肤的东西。

“这是?”玉昭霁只是轻轻一撕,希衡贴花钿的技术本来就不怎么好,那花钿居然就被玉昭霁给撕了下来。

希衡:……

玉昭霁:……

希衡看着玉昭霁指尖上花钿的残骸,回答他:“这是你的大臣给我的花钿。”

玉昭霁也已经猜到了,但花钿残骸已经在他手上。

希衡极少打扮,修道者注重修心、注重清心寡欲,所以,修道者中无论男女,但凡高阶修士都不常以饰品修饰自己。

玉昭霁认识希衡这么多年,没见她注重打扮过,她唯一一次在眉心贴花钿,居然被他撕下来了。

玉昭霁这个魔,第一次如此懊恼,他本就不是多么浪漫知情识趣的魔,现在却觉得自己太不解风情:“……抱歉,希衡,我再为你画上。”

玉昭霁虽然目盲,但是他太了解希衡,哪怕闭着眼睛也知道希衡的模样。

他使刀纵火,对于一只画笔的掌握度驾轻就熟,虽然到不了画中大家的地步,但是花一朵花钿还是没问题。

玉昭霁轻轻为希衡画上新的花钿,他调制颜料,问希衡:“要什么颜色?”

“我今日穿的蓝衣,花钿用色适用蓝、白,或者以红点缀都可。”希衡也认真回答。

玉昭霁眼盲,但是每种颜料都有细微不同,他用混沌火一试就能分清什么是什么颜色。

他让希衡坐在镜前,自己调色,调出一个颜色后便用笔一蘸,在旁边的绢帛上一抹,和希衡商量:“这个颜色如何?”

希衡也认真看去,认真回答:“色如江水,揉出天蓝,很好。”

希衡不是爱花钿的人,玉昭霁也不是爱花钿的魔。

但他们都在享受此刻的宁静平和,时光如燕子掠过春水,短暂地溅出一点水珠后,就好似要静默在这一刻。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玉昭霁仔细画好花钿,希衡的皮肤白而细腻,轻轻一点颜色都会极显,玉昭霁花的是杏花,用的淡色。

他记得希衡的凌剑峰上白杏纷纷,琼苞屑屑,玉昭霁画好一朵杏花,却并没就这样起身。

他好似很喜欢给希衡上妆,无比温和耐心,犹如雅致谪仙,完全看不出是魔界的太子殿下。

“希衡,口脂想要什么色?”

……

魔宫,宴席内沸反盈天,男女舞姬和男女魔臣放肆以眼风、以腰肢互相撩拨,内殿则温情绵长,对镜试花。

玉昭霁的幕僚团们则在此时寻他。

他们进不了内殿,便请魔仆通报:

“太子殿下,陈瑜、陆锦求见。”

玉昭霁今夜连惊春魔君都没召见来治自己的眼,就是为了希衡来魔界的第一日,担心她不自在,想要陪她。

没想到来找他的魔一波接一波。

玉昭霁并未放下手中笔:“不是要紧的事就先退下,明日再议。”

玉昭霁今日才处理了政事,并未有什么太要紧的事,除非是突发的极为紧急的事,才能让陈瑜他们立刻上报到他这里来。

“是。”魔仆领命退下,不多时,他又回来,仍然远远在门口,“二位大人说,天之极药宫传来消息,华湛剑君如今已不在冰牢,魔族的兵力部署要因此调整,刻不容缓,故来拜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