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儿觉得,皇子是疯了。
那个叫云山的炼丹师,他道听途说,也都是夸赞。
说她如何如何厉害,弹指间就将皇子的手臂接上了。
这几日里他伺候皇子用药,也是眼见着伤口好转。
甚至皇子将匕首递过来时,手都没以前抖得厉害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子还要以命相挟,非要找什么陆大人进宫。
当然,他还是这么做了。
瞪着眼睛等到天一亮,他就匆匆出了宫。
南月的守卫拦下他,他就说,皇子想吃北桐皇宫特有的糕点了。
他自己做了几回,回回都不合皇子心意。
因着这个,这几日皇子都日渐消瘦起来。
所以这次特地出宫来使者身边请原先实打实学过这糕点的仆从来。
守卫皱了皱眉,并没通融。
还是姜贵侍身边人路过问了一嘴,也才得以出宫。
使者馆内,陆惊游心神不宁地在房内踱步。
自上回随皇子赴宴,回来后便再未能出过门。
也是自从那次,他才发觉,将他绑来的竟是敌国皇子。
她们想要干嘛?将他掳去北桐,为敌国效命吗?
他长于南月,在水乡雁城过着隐世不出的生活,可也知道自己背上的脊骨是谁给的!
为敌国效命,倒不如现在就死了。
可是,他的父亲还没找到……
额前沁出细汗,陆惊游脑中如走马观花。
就在这时,苏忆找到他。
“皇子说他在宫里,有些想吃北桐的糕点了,你自幼随他长大,也熟络这些,便随着进宫吧。”
陆惊游皱眉,听得一头雾水,悄悄往外瞥一眼。
那宫服样式,正是南月皇宫的。
心下了然。
“听使者的。”
低眉睡眼的模样瞧不出一丝抵触的情绪。
苏忆走近,从怀中掏出一柄泛着亮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陆惊游腰间划过。
“匕首上淬了毒,”苏忆冷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些日子,我也安排了人在你体内中蛊。”
她声音低低的,“虽说陆大人精通医术,这毒一时半会儿也不是好解的。”
“术业有专攻,这蛊想必你也解不开。”
“进宫之后,杀了南宫菁。”
“不管你以什么办法,最好不要让人找出一丝北桐有关的痕迹。”
“而后你假死逃脱,我会派人接应你。”
“从今往后,陆大人,改头换面为我北桐效力吧。”
苏忆冷冷扫过一眼,后退,恢复了声音,“换身亮堂点的衣服,皇子心情不好,别给他找不快。”
陆惊游被迫穿上北桐的标志衣服,跟着泉儿入了宫。
南宫菁兴致缺缺,见到他来了,也并未有什么心情起伏。
反而忽视了这位自己求情而来的炼丹师。
悠悠斟了杯茶,他才抬头,露出一抹笑,“陆大人,请。”
陆惊游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又瞧,才敛眸坐下。
“陆大人穿我们北桐的衣服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南宫菁惊讶道。
北桐服饰相较南月要窄许多,更修身方便,配饰也更多以野兽为主。
陆惊游上身后,莫名多了几分锋利。
陆惊游放下茶盏,开门见山,“苏大人让我来杀你。”
说完,他便盯着南宫菁的眼睛。
却见他神色一震,而后弯唇,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
“你不怨?”陆惊游不解。
“这是应该的,为国死。”南宫菁长舒口气,看向窗外的月季。
“陆大人准备给我怎么个死法。”
“你想要怎样的死法。”
“大火烧死,上吊勒死,落水溺死?”
陆惊游企图吓退他。
“陆大人莫要和将死之人开玩笑了,这些痕迹太重。”
“您给我挑一个,舒服点的死法可好?”
“算您菩萨心肠,可怜可怜我。”
南宫菁落寞地拿起桌上茶盏,浅酌一口。
“其实,我在北桐,也并不好。”
“可到底受百姓供养,”南宫菁歪了歪脑袋,“他们很惨,北桐时节大旱居多,粮食也都是年产。”
“那些没有在上一年留足够粮食的人,就会活活饿死。”
“所以北桐的人恨极了南月,产粮最多的城池,在边炉之战中被迫划给你们。”
“我也一样,”南宫菁又笑,“在见到陆大人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与一个南月人如此投缘。”
那天,陆惊游和他聊了很多。
从两国龃龉到风土人情。
又红了眼,说他羡慕宣王。
“你知道嘛,在见宣王前,我从未想过皇子也可如此受宠。”
“甚至封王。”
南宫菁感慨一声,又饮了一杯茶。
“可惜我正在恢复期,宫里宫外都不允许我喝酒,不然,我可真要大醉一场。”
“大梦一场!”
南宫菁憧憬地看向天边。
“哪怕做个自由的鸟儿也好。”
“我成全你。”陆惊游喉结滚了滚,“我知晓一个绝妙的法子。”
“可以让你在睡梦中死去。”
南宫菁惊喜地抬头,“真的么?”
“那我可要做一个快活点的梦。”
“真的,”陆惊游微笑着看他,忽然道“我为你画幅画吧。”
“不枉你来人间一趟。”
“不必了。”南宫菁摸了摸手臂上的痕迹,“我本在几天前就该死了。”
“你说的再多一点,我就没有这么心甘情愿地死了。”
“好。”陆惊游只觉喉头艰涩。
“闭上眼睛,殿下。”
纤长的手轻轻拂过南宫菁的双眸。
一夜无声。
天光微亮,泉儿发出尖叫。
“皇子死了!”
“来人啊!皇子死了。”泉儿边跑边用手擦夺眶而出的泪水。
“快来人呐!南宫皇子死了!”
泉儿边哭边跑,边跑边哭。
踉跄了好几下也没站稳。
这动静属实不算小,没多久南宫院里就围了一群人。
最先听到消息的姜贵侍徒步走过来,皇帝也起了轿辇。
最后来的是住得最远的苏忆。
南宫菁的尸体一步未挪,他面带微笑斜躺在床榻上,头歪着靠着床边。
两只手无力地耷拉。
数名仵作站在一旁等待,一直到苏忆来了,才开始验尸。
结果也是由她们隔离开,各自写下再呈递到众人面前的。
苏忆自是憋不住,在结果未出时就好一通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