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竺用叉子舀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抬起头,笑着,眼睛弯弯的,“这蛋糕很好吃。”
她就好像没有听见邻居叔叔说的话般。
邻居阿姨一眼就看出了苏竺故意装作没听见,心中五味杂陈,又道:“苏竺……”
“好。”苏竺塞了蛋糕在嘴里,说话含含糊糊的,不等邻居阿姨开口说完就道,天真的看着她,说:“叔叔阿姨放心,你们不在的时候,苏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酸涩感涌到喉间,邻居阿姨没说完的话,看着苏竺这乖巧的模样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她眼睛红了红,侧过头,生怕再看苏竺一眼就会掉下眼泪来。
“苏竺,你……明白我们说的意思吗?”邻居叔叔虽然不忍心,但毕竟是男人,比起阿姨的感性要更加理性一些,沉声问。
“我明白。”苏竺笑着,蛋糕终于咽了下去,“我知道你们是不放心我,但你们放心吧,我已经七岁半了,过了今天,我就八岁了!我肯定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我,你们出去的话,要多注意安全。”
苏竺似是怕下一刻从邻居叔叔的口中听到自己不想要听见的答案,急切地说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打断他们要说的话。
她顿了一下,扯着嘴角让自己尽可能笑的乖巧。
可她却不知道,她此刻的笑一点也不好看,透着勉强,比哭还难看。
“叔叔阿姨,苏竺会乖乖的……”她说,“我会乖乖的等你们回来。”
邻居阿姨听到这个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抓住丈夫的手,颤着声音:“我们不走了,不去了好不好?”
丈夫不赞同的皱起眉头,反手握住邻居阿姨的手,“这怎么行,你的病不能拖着。”
苏竺狠狠一怔。
她抬头看向邻居阿姨,“阿姨,你生病了。”
邻居阿姨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叔叔看着也很是心疼,一边是跟自己朝夕相处,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那般照顾的苏竺,一边是要陪自己一生,重病的妻子。
他是男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也是最该保持理性的。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妻子更重要。
“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只有去国外才能治好。”邻居叔叔道,“如果她不去治疗,那么最长只有半年的时间。所以她必须要去国外治疗。苏竺,对不起,请你理解我们。”
苏竺抿紧唇,没说话。
“苏竺,等我治好病就回来,然后还像以前那样让你来家里吃饭,好不好?”邻居阿姨哭过了也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自私的选择不去治疗,抛下自己的丈夫,但又怕苏竺不能理解,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与她平视,伸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阿姨真的不是故意想要丢下你的……”
即便不想接受现实,可事实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苏竺不得不接受。
她有些木讷地看着邻居阿姨,看她眼泪又一次的落了下来,伸手帮她擦拭着,“没关系的。”
邻居阿姨顿了一下。
苏竺勉强的笑着说:“没关系的,我知道的,阿姨身体不舒服要去看病,是不会故意丢下我的。我能理解。”
“苏竺……”
“苏竺,谢谢。”
苏竺摇了摇头,尽可能的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说:“不,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谢谢阿姨叔叔这一年的照顾。如果不是你们,可能我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也不会有这么多好吃的,那么多漂亮的衣服。”
苏竺越是说这些,越是让邻居夫妇的内心煎熬。
“叔叔,你就带着阿姨去治病吧。”苏竺懂事的说,“我没关系的,阿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好。”邻居叔叔看妻子蹲着,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心疼地将她搀扶起来,“你的身体不能这样哭太多,会撑不住的。”
可邻居阿姨哪里能忍得住。
这么乖巧的孩子,说要丢下就要丢下了。
苏竺主动给邻居叔叔和阿姨切了块蛋糕,对哭成泪人的阿姨笑着说:“阿姨不哭,今天是苏竺的生日,要笑着的,不然苏竺刚才许的愿望就不灵了。”
“是啊,不能哭。”邻居叔叔也安抚着说。
……
吃过蛋糕,邻居阿姨便感觉到不舒服,叔叔扶着她回了房间休息。
苏竺在餐桌前坐了半晌才下来,走到主卧,站在门外,轻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好休息,我回家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邻居家的门,回到寒气森森,一片漆黑的家中,苏竺终于忍不住,哭了。
可从小的经历告诉她不能哭出声,要坚强,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像母亲那样懦弱。苏竺紧紧地咬着下唇,眼泪哗哗的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地往下落。
哭着哭着,不知道哭了多久,苏竺睡着了。
翌日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她顿时清醒过来,快速的掀开被子从房间冲出来,甚至连鞋子都忘记了穿便急急地想要去邻居家。
然而,走出房间便看到了空荡荡、没有几个像样家具的客厅里,坏了一个桌脚的餐桌上放着丰盛的早餐。原本热气腾腾的瘦肉粥因为放的时间有点久了,已经凉了,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
是邻居夫妇离开前留下的。
她走过去,将纸条抽出来,看着上面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话。
他们走了。
因为看她还在睡觉,不忍心打扰她,也不想离别的时候太难看,所以他们将早餐做好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她攥紧了纸条从屋子里跑出去想要去敲响对门,可看着紧闭的门,苏竺停住了。
苏竺红着眼,看着邻居夫妇门外已经空了的鞋架,清醒的认识到他们真的走了,真的丢下她离开了。
她的生日愿望,落空了。
在她八岁的第一天。
苏竺光着脚,捏着纸条,失魂落魄的走下楼梯,走出这栋楼。下了一夜的雪,地面上的雪层厚了些,她光脚踩上去,刺骨的寒意便传到四肢百骸。
她抬头看着被雪覆盖的路面,不知道该去哪,下意识地望向平时父亲停车的位置。
空的,父亲又是一夜没回来。
“苏竺,你怎么还在这里!”穿着大棉袄的大妈走过来,道:“你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