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蓁蓁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诧异的扭头看向卫骁,神色颇有几分好奇,“你也看诗经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句话出自诗经,也是姜蓁蓁姓名的由来。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从前一直以为卫骁是个半文盲呢,毕竟村里上过小学的村民都寥寥无几,而且有谁见过村里混不咎的小混混写字看书的呢,对于他们来说估计打架的吸引力更大。
“看过两眼。”
卫骁撑着头看向姜蓁蓁。
他那深邃的五官在煤油灯的映衬下镀上了层暖金色的浅光,因而显得有几分慵懒闲适,“其实我以前上过初中。”
只不过那时候家里实在困难。
如果要供他和二姐卫文丽一块儿上高中的话实在是有些勉强,卫骁不想见爹娘这把年纪了还因为他们的学费焦头烂额,也不想二姐因为这件事情纠结落泪。
因此便是主动退了学。
“后来——”
卫骁顿了下,“我跟着被下放到牛棚里进行劳动改造的那几位老人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有空去城里的时候,我也会去废品站挑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看看。”
不过他看的大部分都是机械方面的知识。
对诗经并不太感兴趣。
能记下这句诗,完全是因为这里面有自家媳妇儿的名字。
姜蓁蓁听到这话吃了一惊。
随即心里又有几分愧疚以及自责,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了下来,唇瓣不自觉的抿了抿,这会儿喃喃自语道,“对不起。”
“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
卫骁却是并不在意。
他捧起姜蓁蓁的脸颊,在她的唇上重重地啄了一口,“没关系。”
“从现在开始了解我也不晚。”
要怪就怪他从前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一开始就给自家媳妇儿留下了个坏印象,后来陈春燕又借着朋友的名义在他们当中挑唆,所以媳妇儿才对他误会颇深。
但是好在——
他们还能从头开始了解彼此。
姜蓁蓁被卫骁这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哄得眼睛微微发酸,差点就掉下了眼泪,片刻以后她吸了吸鼻尖,双手环住卫骁的脖颈依偎在他怀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不过。”
她清了清嗓子。
那双清亮温软的眼眸嗔了卫骁一眼,然后似是喟叹般的说道,“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和牛棚里的那些老先生们接触。”
她重活一世。
自然知道这些被下放到牛棚里的老先生颇有学识,之后也会陆陆续续地回到京市,但村里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也只会把他们当成坏分子来对待。
虽说村里风气不错。
不至于对着他们非打即骂。
但尊重是谈不上的,更别提是跟着他们这些老先生学习知识了,而且…若是叫村里人看见卫骁在与牛棚里的人偷偷接触,指不定还会有人写上一封举报信送到上面。
到时候卫骁可就危险了。
“别担心。”
卫骁握住姜蓁蓁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口。
“从前我和他们见面都是等天黑下来以后避着其他人的,而这几年我也只是偷摸着把接济给他们的粮食放在约定好的隐蔽处而已,旁人即便是盯上我——”
“也抓不到什么证据的。”
毕竟牛棚的条件实在艰苦。
老先生们年纪一大把,而且从前还教过他许多知识、对他有半师之恩,让卫骁对他们的困境视而不见实在是有些难。
因此……
他也只能这样帮助他们。
姜蓁蓁听到这话以后微微安了下心,她也并不觉得卫骁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因此这会儿只是温吞的笑道:
“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
上一世卫骁估计也曾经在私底下偷偷接济过这些老先生们。
但一直到她考上大学、带着他们离开甜水大队的这期间都没出什么问题,想必卫骁应当是把这件事情藏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也没有其他人发现什么端倪。
卫骁眼神炙热。
他抓住姜蓁蓁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不肯松开,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下,声音里藏着愉悦,“媳妇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姜蓁蓁向来含蓄。
因而她有些受不住卫骁的直白。
她红着脸颊含糊不清的应了声,鸦羽般的长睫也跟着轻颤了几下,片刻以后才是勉强把话题拉回了正规轨,“真的要写着这句诗吗,要不要…换其他的?”
这句诗里含了她的名字。
一想到卫骁对着她的字迹练字,还把她的名字书写在纸上写千万遍——
姜蓁蓁就莫名心颤。
“不要。”
卫骁一口回绝。
他看向姜蓁蓁的目光里含了几分不容拒绝地固执,“只要这句。”
其他的诗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姜蓁蓁拗不过他。
只好是把那句诗写在纸上递给了卫骁,卫骁则是从她那里借来了只铅笔,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在草纸上练起了字。
这块地方狭窄。
卫骁原本就生得身高腿长,此时即便蜷缩着在这个小地方也不觉得难受,他侧脸英俊而又沉静,目光里带着几分认真。
姜蓁蓁抬眸看去。
一瞬间莫名觉得卫骁其实并不是在练字,反而是将满腔无处安放的情思尽数灌注于那短短的两句诗里。
他现在——
心里想着的是什么?
两个人并肩坐在这张不大的书桌前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手臂碰到对方时便是抬头对视一眼,气氛慢慢地温馨自然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姜蓁蓁揉了揉泛酸的脖颈以及眼睛,将自己放在桌上的课本都收了起来,她侧头对着卫骁说道,“时间不早了。”
“我们休息吧。”
卫骁给姜蓁蓁捏了下后颈,又是想起什么似的,将个手掌大小的布袋子放到了她的面前,“媳妇儿,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这个布袋子放在枕头下枕着吧。”
姜蓁蓁打开了布袋子看了眼。
等瞧见里面小簇小簇的淡黄色花瓣以后,又是困惑的眨了下眼睛:
“结香花?”
“你昨天不是做噩梦了吗?”
卫骁点头解释道,“这结香花又叫梦花,只要把结香的花放在枕头下的话,就不会做噩梦,而且要是在结香的枝条上打上结的话,就能叫美梦成真。”
他说着就亲了下姜蓁蓁的额头,“媳妇儿。”
“今天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