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的,停马栏旁。
一群,锦衣鲜服的公子哥,再一细瘦男人的领头下。
正快步,朝这边袭来。
而方才,那道阴柔的声音,便是那领头的男人喊出。
此刻,男人一脸怒容。
细长而柳叶似的小眼里,散发着淬毒般的阴冷。
似某种毒蛇,正朝外吐着剧毒的信子。
“舅舅!”
这边,萧莹在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后,嗖然转身,似看到救星一般急唤而出。
萧夏闻言,秀眉一挑,直看向来人。
舅舅?
被萧莹喊做舅舅的,来人便是王长竟!
对于此人,萧夏不认识亦不了解,不过对于此人的耳闻,倒是听过一番。
王长竟,乃是丞相大人王若文的嫡子。
王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二十又六,足足小了王氏六岁。
他出生时,王若文不过而立之年。
虽说不上是老来得子,但在南国男子妻妾成群,不及壮年便子嗣连绵的局面下,就算得上是另类了。
且王若文,同武安王萧意一般,只娶了一妻。
“姐姐当心,此人乃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性子。”
正思及间,小秋来到萧夏身旁,侧耳朝她轻声提醒。
萧夏颔首,只心中默然生了丝怪异,就连小秋,都能知道此人的性情。
可想而知,其人是何等的悖妄张狂,实乃目中无人,肆意狂妄之徒。
且他而今二十六岁,却仍在博闻书院读书。
听闻学业怠慢,极为不思进取,只顾贪松享乐。
而其父王若文,二十四岁便已考中状元,由此走上仕途。
因其政绩卓越,才能出众,一路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直至如今,位极人臣,达百官之首。
其人在南国声誉极佳,戒奢以简,从不结党营私,乃朝中中立清流一派。
故而,其婿家因事遭南皇猜忌疏离,其依旧能得皇上看重信任有佳。
可有这样的老子,怎就养出了那一看就骄奢淫逸,声色犬马的儿子来?
难道是慈母多败儿?
萧夏极快的思忖了番,也不及深究,只将疑惑压下心底。
抬眼认真打量起,那正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她方一打眼过去,秀眉便拧了起来。
只见那人身形极瘦,似风一吹极倒,面上神情寡然无精。
且眼窝深陷,黯淡浑浊,眼底青阴遍布。
一看便是,常年沉溺于男女之事,亏损过甚的结果。
这样的人,不需她费心,只待天收。
观察间,王长竟已经走至,萧莹身边站定。
细长的眼,瞥着萧夏瞧去,待看清了萧夏的模样。
面容一怔,眼中诧异一闪,似有兴味。
说起来,他从前不肖见一个傻子,故今日一遇,乃是他与萧夏的第一次见面。
“舅舅。”
见他人已经来到身前,萧莹提高了音量又唤了声。
直到这时,她面上那颤愕才淡了去,说话间朝着王长竟移步近了些。
王长竟闻言,这才将目光朝萧莹望去,点了点头。
寡淡的面上,亦对她露出长辈般的关切柔意。
“莹儿,可有事?”出口的嗓音,还是阴柔柔的,不似一般男子刚健。
萧莹听他问来,目光唰得一下,又朝萧夏射了过去。
王长竟见状,亦复朝萧夏望去,目含探究。
“方才,便是你在此大放厥词?你是何人!”
他出了名的护短,与王氏自小便姐弟情深,亦将萧莹看的,如眼珠子般宝贝。
此时得知,方才那狂妄的话,乃是眼前少女所说。
顷刻间,那眼底兴味不复,转而阴风般深恻。
“舅舅,她就是萧夏!”萧莹咬牙道。
言毕,王长竟一愣,而其身侧那一群,同来的公子哥们,面色也皆是一惊。
遂将目光,噙满探究趣味,朝一旁一身淡然而立的少女望去。
那少女瞧着,眼生的很,可方“萧夏”二字,众人近日倒颇如雷贯耳。
待看清那小丫头,只觉其人纤肩长颈,瘦而不羸。
面若凝脂,眉眼清隽,眸光澄明。
似夏日平湖,仿佛能映入万千色彩,叫人一眼便生了惊艳。
众人正瞧得愣怔间,突见少女将目光一凛,如利风般扫射过来。
那视线,竟叫人一望,便生了畏惧之心。
霎时,那满道的探究趣味尽数褪去,讪讪的憋了回去,再不复此前放肆张扬。
萧夏将眼收回,旋即轻嗤了声,她那声并不大。
不过却落在众人耳中“咯噔”一下,这个时候,这个少女还笑得出来?
王长竟什么脾气秉性,这些人都是极为了解。
虽对萧夏那日,王府中事有所耳闻。
不过孤身对上这有权有势、又狠又横的首辅之子,那些个耳闻也不过是云云。
难道,她还能用对付王府侍卫那般,对付王长竟不成?
笑话。
果然,王长竟见状,细眼一翻,瞪向萧夏。
只见那宽鼻一斥,喝道:“你笑什么!”
“这位先生,今日出门可看了黄历?”
萧夏抬眼亦对上他,分毫不让,那嘴角噙起的嗤笑亦未落下。
话落,众人面皮一扯,皆露诧异,只因这少女话语古怪,那称呼更是怪异。
“先生”一词,乃是表达对长者智者的尊称,称呼尊大。
她这是在抬举王长竟?
众人当即,一脸疑惑惊色。
便是王长竟,更是一脸诧异,愣在原地,似忘了言语一般。
“想来是没有,你这种人惯是恣意,素来妄为,从未吃亏。
可顺境惯是祸人,既在书院,今日我便好心教教你,什么叫做马有失蹄、始料未及。”
萧夏自顾自的,甚至是一字一顿,语气听着颇具好言的道完。
言毕,亦不等众人作何反应。
顷刻间,一击重脚嗖然抬起,重若千钧般,朝那王长竟腹下,狠狠踹去!
“砰”得一道闷响,似重物炸开,在众人眼前炸开,层层惊颤。
“你这个样子,便叫做马有失蹄。”
说完,萧夏又巡视一番众人,又道,“他们这等模样,便是始料未及。”
恰在此时,博闻书院另一侧,徐徐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身影。
高的那名男子,周身隽挺,端正谨逸,其人其气皆腹书卷尔雅。
矮一些的那人要年长许多,双手随意的拢于袖中。
一袭规制绣纹烫边长衫,乃是多日不曾来书院的谢晋渊!
二人目视前方,正巧瞧见方才,那堪称惊悚的一脚。
谢晋渊对此,竟面露一抹浅怡。
而那年轻的俊逸男子,眸光中似闪过晦暗不明。
谢晋渊脚步顿了顿,瞧着那方,煞有介事的道:“司明,可停下一观?”
那年轻公子,面容俊逸,可眉眼间隐隐蓦着一层郁气。
颜司明,自那一眼扫过后,便目不斜视,瞧着脚下石砖路。
他闻言只淡淡出声:“老师该知学生,这等闲事,从不多观。”
男子嗓音,清淡雅持,似一缕清风,不带过多渲染。
谢晋渊抬手,抚了抚颌下长须,扬唇一乐。
“你呀你,看看,年纪轻轻倒习得一身老气,寡淡无趣。当知学子少时,不狂无出息。”
他这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在说颜司明,还是在说那提脚袭人的少女。
颜司明眉眼不动,只淡答:“老师也曾言,年长尤狂亦无出息。”
他言语清淡,目不斜视,颇有种幽竹孤寒之感。
谢晋渊闻言微怔,没想到他这学生,竟用他说过的话来反驳他。
随即,摇头苦笑不得,却不深究。
“思明啊,看人之淡,则四海之内,无一处可观啊。”
他微叹了口气,又道:“你怎知就是闲事,不是好事?”
颜司明:“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话落,却朝着谢晋渊,恭敬的立身拱手。
转而就朝着书院大门内走去,衣决飘摆间,遗世独立般雅然。
谢晋渊摇了摇头,对此也不以为忤,似习以为常。
须臾,双手又朝袖中拢了拢,独自而立。
好暇以整的,用那双炯炯然的眸子,盯着那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