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余辉下,清溪绿草旁,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男子抬臂,手掌缓缓上移。
在那修长的手指下,鎏金的面具被一点一点的移开,好似云拨雾散,渐露真容。
萧夏有些微怔,那人身份神秘,就这么轻易的在她面前展露出来?
不待她深思,一张男子的面容完完全全的展露在她的眼前。
萧夏定睛看着,不由眉目一顿,清容染上惊诧。
这……
竟然……
原来如此。
萧夏定定地看着云锦,第一次面上闪过各种复杂的神色,不过顷刻过后皆归于平静。
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多了,自然不会对旁人另眼相待,各自皆有各自的人生。
只是那半面之上,那略显狰狞的鸿痕,在他那惊隽傲然的面上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老天开出的玩笑,要这般近乎于完美的人儿身上染上人间疾苦。
可观那人,真容尽露,却没有半丝不适与拘避。
他坦荡清雅的面上惯是清风雅致,周身依旧带着独属于那人的矜贵高仪。
这般尊贵威仪,傲视于九天之上的气度,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质。
让那深痕亦被忽略被漠视,仿佛被一点一点的消散去。
既是如此心性,又为何要带着面具示人?
云锦面上淡然自若,看着静默不语正盯着他的女子。
他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睑下极快的划过一抹异色。
空气中寂静良久。
“为何……”静逸中,萧夏望着他,二字喃喃脱口而出。
可下一秒却现一诧,她忙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她从不是多言之人,可刚刚却为何想要去探究他受伤的缘由……
于是她当即闭唇,只定定的看着他。
她从小伤海里滚过,各类的伤她入目便知深浅。
那人那痕之利之深,已过经年,不知当时的他是怎么度过那段岁月的。
“对不……”少女又待言。
“许久的事情,记不清了。”云锦却在此时,开口道。
云锦瞧出她眼中那抹诧异,他扬唇浅笑,目视远方面色沉静似在遥思,竟回答了。
萧夏望着他那句话没有再说,可看着他的眼多了分色彩。
这个男人让她向来有些冷漠沉寂的心,竟多了几许不受控制的温流和……怜惜。
那颗心仿佛不受控制般的,被某种东西吸引起。
萧夏目光一闪,神色少有的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萧夏心下一松,忙将注意力放向来人。
云锦亦在此时将面具重新覆在面上。
“主上,属下来迟!”
陈述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请罪。身后更是跪着一众人。
他那抱拳的手明显有些颤抖,他们寻主上良久,期间各种担忧可想而知。
“无妨,说说吧。”云锦抬手,众人这才起身。
陈述细细看着云锦,又瞥了眼萧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安稳了。
当时,他正领着一队人,在那深沟四周铺网式的寻找主子的踪迹。
收到主子发出的联络响箭后,他忙领着众人寻来。
“属下与云生还有仇会长,各自领了人在周围寻找主上和萧姑娘,我等先行前来,想必云生和仇会长亦在赶来的途中。”陈述回禀。
云锦闻言点了点头,萧夏倒是眉头一挑,仇陀竟也领了人帮忙寻找。
而其他人不用想,自然早就离去了。
“主上与姑娘竟会出现这秘境的入口,难怪我等一直寻觅不到任何踪迹。”陈述放下心后,语气也开始轻松。
仇陀加入到他们一同寻找,自然早已经分享了各自携带的,关于这鬼幽秘境的路线。
而这一处,正是仇陀他们掌握的另一条出口。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一番折腾竟然已经出了这么远。
“就地整顿,待人齐,出秘境。”云锦吩咐。
“是!”
一盏茶后,云生又领着一众人赶来。
而仇陀得知萧夏安全,又知她无心加入他们后,便带着人先行离开。
“出发。”
一声令下,一群人朝着密林外走去。
日落西山,天际一片暮色沉沉。
陈述早已派人,将他们之前的马匹牵了过来。
萧夏笔直端坐于一匹黑马之上,那马高大壮硕,越发衬得她人娇柔,但气势逼人。
“姑娘骑术真好。”陈述赞道。
萧夏有意落云锦数步,一旁的陈述此时倒是与她并肩,看着她稳稳立于马背熟练轻巧的模样,不禁赞了声。
“从前学过。”萧夏朱唇轻启,缓缓道。
当然她说的从前自然是前世,不仅学过还很是精通,技艺极好。
一路疾行,除却陈述与萧夏之间偶尔的轻声交谈外,其他人都无言语。
整个队伍肃立严整,众人姿态冷毅严谨。
步伐规律一致,目不斜视,颇为默契,不似寻常护卫。
一群人,在旭日的最后一抹光落于西山之后,终于赶到了最近的一座城镇边界,余镇。
余镇不算太大,只因与南国国都相距不过百里,迎来过往,途经此处前去国都丽城的商队众多,故而甚是有些繁华热闹。
细密密草粗叶之间,一袭单薄的身影静静的站立着。
她前方不远处,一个俊朗的男子,环手抱剑正安安静静的候着。
萧夏越过陈述目视前方,此刻她身处的地势颇高,那方一应景象皆映入眼中。
她清楚地看到,最前头,神驹之上端坐的挺拔男子。
云锦抬手轻轻示意了番,旋即,大队人马动作整齐无声下马。
而云锦更是在抬手之际率先下马。
即便离得远些,但萧夏仍清晰的感受到,那队人马整体前后气势上的改变。
而引起这些变化的缘由也不难发现,愈靠近余镇,路边或行或站或躺的流民就愈多。
且流民当中以妇孺老幼居多,各个无不面黄肌瘦,病态羸羸。
她之前在幽境中听那些江湖人士谈及过,多说南国富裕百姓安乐。
可盛世之下竟是这般现实景象,那其所谓的百姓安乐,到底是指的哪种百姓呢?
这些四处辗转流浪的人们,难道不是他们口中的百姓吗?
还是说,所谓盛世富裕,百姓安居,指的只是上层贵胄,达官士族之辈?
贫苦之民众,便被那些掌权者弃之如敝履!
百姓,百姓,百家之姓众,何时竟沦为几家之言称?
萧夏方才一路行来,偶见几个拖媳带幼的孤寡老妇,心中有感,难免亦多思多想了番。
余镇因其繁华和地理位置特殊,四周聚集而来的流民甚多。
她方才看得明白,云锦一众人气势不同于寻常之人,其皆冷厉凌凛,各个面含寒肃不怒自威。
一队人打马而过时,那些路边停留的幼儿各个身体瑟缩,颤如筛糠。
她们本就饥瘦的面庞更是因为害怕而惊颤不已。
云锦下马而行时,面色如常不过却卸去了一声冷冽之气,而那些下属亦如是。
萧夏远远看着这些人于无声处的动作。
清冷澄澈的眸子,隐隐颤了颤,轻轻长吸了口气,又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