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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知道,打破幻觉的方式很简单。

只要他回过头,看到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幻觉就不可能再出现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他低垂着头,目光在地板上搜寻着,但他确实没有找到尸体。

尸体不翼而飞了?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试着让自己清醒过来,再抬起头,男人浑身一震。

“怪物……怪物……”

男人嘴里念叨着,他身上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力气,拔腿就向门口跑去。

而他身后的声音却像厉鬼一样,追着他不放。

“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吧,如果你再不过来,就算违背游戏规则了。”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只能使用一些强制的手段了。”

男人一股脑地向出口猛冲,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跑,他仍然停留在刚才的那块地板上。

终于,他精疲力尽地倒下了,他的肩膀传来了刺骨的凉意。

那是一双无比奇诡的手,白骨刺破了指尖的肌肤,突兀地伸长出来。

那双手死死压着男人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和手的主人面对面。

刚才那一枪的确响了,猎人的上半张脸被子弹炸得四分五裂,以至于颅骨都全然损毁了。

然而,子弹穿过了他的太阳穴,他的鼻头以下的部位却幸免于难。

这就导致猎人的脑袋像一个被砸碎的西瓜一样,上方只剩下一些残留的血肉余渣,只留下一只不断张合的嘴。

通常来说,脑死亡的人会被医生判定为“死亡”。

但一个已经没有大脑的人为什么还会活着?

他会说话、会走路,力气大得像是个怪物,仅是轻轻一扳,男人就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可能碎裂了。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没有控制好力道?”猎人问道,“这可难办了,你没办法进行游戏了。那就由我来代劳吧。”

男人激动地吼着:“游戏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我想,你应该误解了什么。”猎人的嘴角上扬,“我们玩的是俄罗斯转盘,对吧?”

“刚才那枪已经射中了,还要怎么继续!你输了,你得放我走!”男人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我好像没有说过,这把枪只有一颗子弹。”

听到这句话,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凉了。

他以为,自己赌的是二分之一的概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枪里还有子弹。

只要枪里有子弹,游戏就没有结束,还得继续下去。

他开了两枪,猎人也开了两枪,弹匣还剩下两个位置。

即便只剩下一枚子弹,猎人连续两枪都中枪的概率有多大呢?

更重要的是,和自己玩游戏的根本不是人类,他中枪也不会死,而自己就算只中了一枪,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这是一场必输的游戏,只有男人还抱着微弱的希望,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想清楚这一点,男人忽然冷静了下来,他问道:“……要是我输了,会怎么样?”

猎人只说了,如果男人赢了游戏,会放他离开。

但他没有说,男人输了游戏,又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而猎人却只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放心好了,你是不会输的。”

男人紧紧盯着猎人,他想从猎人的脸上发现一丝戏谑的痕迹,但他发现猎人并没有想继续耍弄他。

难道猎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检查过弹匣?

若枪里仍有一枚子弹,而那枚子弹处于第六个位置,那么猎人还是会中枪,而男人则赢得胜利。

男人认命似的拿起了手枪,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枪定然会响。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游戏,至于结果是什么,他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他扣动扳机,刹那间,他感受到了子弹飞驰带来的高温,像是要将他的整个脑袋都烫熟一样。

而令他有些诧异地是,除了如岩浆般的温度,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

视线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模糊,再转为黑暗,男人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没有气息了。

而猎人不紧不慢地捡起枪,他将枪抬到了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脑袋只剩下半边了。

无奈之下,猎人只好将枪口贴在了自己的脖颈的部位。

第六枪也响了。

男人好像听到了一声剧烈的枪声,他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处于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

“我这是在哪……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想道,“难道说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还是说……我做了个梦?”

现实比他的想象还要残酷,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

“还、还有一个人在门背后……”

男人猛地睁大眼睛,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逃跑。

猎人很快就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然后将枪递给了他。

但他记得,那柄手枪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却沾满了血污。

“杀了我,杀了我吧。”男人绝望地乞求道。

他听到猎人冷冰冰地说道:“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继续吧。”

男人面色铁青,他抬起头,就看到猎人愈发残缺了,他之前还有大约三分之一张脸、脖子,而这会儿却只剩下了锁骨以下的部分。

男人大概能猜到,第六枪也有子弹。

他一把夺过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连开五枪,枪里竟然一颗子弹都没有。

他难以置信,又魔怔似的勾了一下扳机。

呯!

他没有死,而是再一次回到了被猎人发现之前。

男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猎人会说这场游戏他一定会赢。

因为,只要他输,他就会回到游戏开始的时候,然后再进行一次游戏。

每次枪里的子弹数量不定,第一次是三颗,第二次是一颗,或者全都是子弹,也有可能一颗子弹都没有。

输的代价,就是要承受下一轮的痛苦和死亡。

他没有拒绝游戏开始的权力,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猎人也会贴心地把枪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继续下一枪。

不知道进行了多少轮游戏,男人握住手枪,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

他已经不在乎枪里还有多少颗子弹了,开完枪后又用枪对着猎人开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运气还是比猎人要好一些。

在进行到第一百多场游戏的时候,猎人的上半身就被打得支离破碎,包括他的两条胳膊。

之后的开枪只能由男人来代劳,他也可以选择不开,但代价是游戏每进行三分钟,他曾经中枪的部位就会又痒又痛。

子弹再一次命中猎人的身体,他的右腿只剩下了膝盖以下的部分,左腿虽然好一些,但也布满了枪孔。

这一枪结束后,男人想要再次将枪抵在头上,却发现枪不见了。

“第六枪中了,你赢了。”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猎人的身体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枪也回到了他的手里。

男人的脑袋还有些发懵,过了几分钟后,他才想起来。

这一盘的有两颗子弹,分别是第二枪和第六枪,而他自己则是一、三、五枪,都没有射中。

太久没有说话,男人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都倒退了。

他没有站起身,张开嘴,许久后,才憋出一句话。

“所以,我可以离开了?”

“当然了。”猎人回答道,“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不……我是说,不用了。”

赢得游戏,男人并没有感受到喜悦,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那样,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他走得七扭八歪,还差一点儿偏离了方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真实的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他却觉得过去了几十年那么长。

还有一步,他跨过这个门槛,就能回家了。

男人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猎人站在宴会厅的中心,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个准备进行恶作剧的孩子。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男人背后一凛,猎人真的会轻易放走自己吗?

忽然生出的恐慌淹没了男人,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裂开来,他像一个疯人那样挥舞手脚,不顾一切地向外逃窜。

外面的阳光还维持着暖和的温度,好似为男人披上了一件保暖的外衣。

然而,下一秒,男人察觉到不对劲。

他身边的空气像是扭曲了一样,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空气的形状,因为空气是透明的。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就好像他被一千万颗由空气制成的子弹包围了一样。

那些子弹同时穿透他的肌肤,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

猎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地上躺着一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随处可见流血的空洞,但法医不会在男人的身体里找到任何一枚有实体的子弹。

因为,那些子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

“又失败了啊,亏我还觉得这个人运气还不错呢。明明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实验,为什么就是无法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呢?唉……”猎人惋惜道,“难道,真的没有人能敌过时间的力量吗?”

他望向一片狼藉的房间,对着自己的两个下属说道:“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你们找到两具新的尸体,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说罢,他将腕表丢给了鲁恩,自己则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鲁恩诧异地和同伴说道:“他……居然放过最后的一个人?万一这件事传出去了,岂不是对我们的影响很不好。”

“你还不知道,他有个忌讳。只要是他亲自动手,并且开始计数了,他一天就只杀三个人。如果有第四个人,都会饶他一命。”

“啊?”鲁恩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像是他们这样的底层,都杀了不少人了,猎人比他们的地位要高出不少。

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竟然也会忌惮“4”这个数字。

鲁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六分,他们差不多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两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同伴问道:“鲁恩,你有想到能藏人的地方吗?”

鲁恩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不仅不知道哪里可以藏人,甚至连从哪里开始找起的头绪都没有。

宴会厅的地形复杂,有很多死角和暗室,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根本不知道那三个人会藏在哪里。

尽管她们看过宾客的名单,知道有哪些人来参加活动,但他们根本记不清哪些人死了。

而且,一小时听起来似乎很长,其实根本不够他们去一一比对尸体的长相。

“等会儿,鲁恩……”同伴开口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入场的时候,有见到一个推着幼儿车的女人。”

那是专门给三岁以下儿童准备的小车,比婴儿车略小一些,可以让儿童坐在里面。

“是吗?”鲁恩皱起眉。

他这么一说,鲁恩还真想起来了。

进入宴会厅时,每位宾客都要过安检,他们三人还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而女人带着的幼儿车无法放入安检过道,是由员工去检查的,耽搁了好一段时间。

既然她是推着幼儿车进来的,就说明宴会厅里至少有一个小孩。

可是,他们却没有见到那个小孩的尸体。

要么,那个孩子在混乱之中被杀死了,要么,他的母亲带着他躲了起来。

鲁恩将目光推远,他找到了那辆被推倒的幼儿车,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确没有明显的血污,上面的安全扣也被打开了。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孩子还活着。

鲁恩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之人,面对自己和他人的姓名,他一定会让自己先活下来,但他还是无法对一个幼童下手。

同伴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咬着嘴唇,对鲁恩轻轻地摇了摇头。

除了那个可怜的孩子,他们还有两个人选。

鲁恩转过身,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不凑巧的是,他撞到了幼儿车的风铃玩具。

听到风铃清脆悦耳的响声时,自某个角落爆发出一阵猛烈又稚嫩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