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缓缓点头,说道:
“侯爷明鉴,若把大明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甘.肃就是粗壮的树杈,此地则是一根枝丫,这根枝丫是否能开花结果,果实是否饱满,主要看能吸收多少养分。”
“这个比喻很恰当,却不十分准确。”李青说道,“让这根枝丫逐渐壮大,最终成为大树干的强大分枝之一,再开花结果,硕果累累,才是最终目的。”
杨彩拱手称是:“侯爷高见。”
李青一笑置之,正色道:“大灾初定,又迁徙了这么多百姓,嘉峪关内一片凋敝,经营建设需要钱粮,可朝廷也无法完全给所有百姓兜底……记着,朝廷拨付的款项,非必要,尽量在关内花费,如此才能带动关内的建设,关内富裕了,才能吸收更多的养分……”
杨彩一一记下,频频点头……
大略方针定下,李青这才换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
“想要让百姓心无旁骛地大力建设,如何分配是重中之重,务必要让百姓相信‘多劳多得’,同时也必须践行。”
“是,下官谨记。”
李青转移视线,瞧着远处空旷的大地上,布满了辛勤劳作的百姓,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气象,实令人赏心悦目……
“开荒最是辛苦,饭食上,尽量多些油水,不要过于节俭,不然人扛不住。”
“是,下官明白。”
杨彩满脸正气的说道,“除了一些小吏、仆役,享受一些特殊优待,余者,全用到了正处,下官敢拍着胸脯保证,一文钱都没有截留。”
李青知道所谓的一文钱没有截留,并不绝对,至少不体现在吃穿用度上。
不过也很好了。
这些花不了多少钱,且钱花出去也都是流向了百姓,继而在百姓之间流转。
无论白银,还是宝钞,流动的钱才是钱,放着不动只是铁疙瘩、废纸……
李青不是眼中容不得沙子之人,相较于杨彩的能力,一点小瑕疵犯不上计较。
十官九贪的现象是常态,无关大明,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如此才好,你前程锦绣,不要做丢了西瓜捡芝麻的傻事。”李青给了个不算重的敲打,接着道,“这边有你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关内现阶段能够提供的养分有限,完全依仗关内也不现实,过两日我会去一趟哈密,与忠顺王拜牙即好好谈谈。”
杨彩惊喜之余,又十分震惊。
永青侯的权势他是知道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大。
虽然嘴上说着“谈谈”,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杨彩都感觉是去下命令。
这简直是行走的皇帝!
永青侯拥有的自主权、行政权之大,怕是就连代天巡狩的钦差,都要退避三舍……
杨彩咽了咽唾沫,试探道:“下官能与侯爷一起去哈密,会见一下忠顺王吗?”
“啊,是这样,侯爷心中装的是大明万里疆域,自然不可能在此久留,下官只是想借着侯爷之威,敲定具体事项,也省得他日侯爷离开之后扯皮……”
杨彩干笑道,“您看……?”
李青想了想,微微颔首:“这样也好,不过,你现在还只是五品,未来相处不可借我之名以势压人,虽说西域的王还不如大明的伯地位高,但其权势却非大明的伯能比,今西域已是大明的一份子,不要摆出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这不利于融合,况且,人家也是大明的官员。”
“哎,是,下官理会的。”
杨彩连忙保证,讪笑道,“且不说为国为民,单就是事关下官前程性命,下官也不会不顾大局。”
“你明白就好。”
李青幽幽叹道,“之后,百姓的思想观念也当好生引导,自西域成为大明一份子之后,就没有西域蛮子了,要想尽办法消除双方的心理对立。”
“是,下官遵命。”
“李时珍现在何处?”
“侯爷稍等,下官这就去请李太医来。”杨彩一揖,匆匆去了。
李青席地而坐,继续欣赏着万物竞发的景象……
近两刻钟之后,李时珍随杨彩走来。
杨彩人领到,忠诚尽到便告退了,给二人留下谈话空间。
“医术传授的如何?”
李时珍拱了拱手,道:“还差点意思,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其实百姓之中本就有会医术的,一些个常见的病症大多也会医治。”
说话间,李时珍也在一边坐了,道,“下官主要针对的是婴儿,这些百姓中,一大半都是青壮男女,不久的将来,势必会迎来一大波婴儿潮,新生命是大明未来之根本,不可不重视啊。”
“嗯,说的是。”
李青说道,“可以出一本专门用于治疗婴儿疾病的书,让衙门书办誊抄,发给郎中,如果可以,最好根据此地环境,再出一本有助于婴儿茁壮成长的书,让杨彩帮忙推广,如此定可大大降低婴儿夭折率。你在此地也待了一段时间,又是医生,这个应该不算难吧?”
李时珍轻轻点头,由衷道:“还是侯爷思虑周全,下官倒是忽略了环境和气候,此地虽距离关内不远,但没有城墙作为屏障,气候差异还是不小的,是要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李青笑了笑,道:“这一年来,你也着实辛苦了,《嘉靖本草纲目》之事,皇上已经答应了,会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持。我给你争取到了总编,由你监制。”
“哎,多谢侯爷。”
李时珍心潮澎湃,郑重道,“下官一定会修出一本涵盖极广,用处极大的医书!”
“这点,我从未怀疑过。”
闻言,李时珍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侯爷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怎就对下官这般有信心?”
“因为……”李青嫌麻烦,索性道,“其实,我这人也挺双标的,对某些特别的人,总是习惯性的给予优待。”
“下官也是侯爷口中的特别之人?”
“是啊,”李青含笑道,“我这人记性不好,嗯…,也不能说记性不好吧,主要还是时间太久了,久到好多记忆都遗失在时间长河中了,当然了,也是我年少时不爱学习,本来知道的就不多。”
李时珍听不太懂,却也没深问。
深问必将牵扯往事种种,而回忆总让人伤感。
一整年的日日相处,李时珍对大明永青侯有了充分了解,强是真的强,霸道也是真霸道,不过,坚强霸道之下,却是一颗柔软的心。
李时珍宽慰道:“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此地也步入了正轨,杨知县是个干才,其实,也没侯爷可操心的地方了,不如休息一下,下官一人回京也是没问题的。”
这一年来,李青的高强度工作,没有人比李时珍更清楚。
“现在就去歇着吧,真可以歇息了。”李时珍劝说。
李青说道:“该忙忙,该歇歇,我也不是十一朝皆如此。”
“可这会儿不忙了啊。”李时珍玩笑道,“下官总不至于这般特殊吧?”
李青也笑了。
“当然不全是为了你,历来,都是破坏容易建设难,接下来,还要去一趟哈密,如今西域已是大明的一份子,时下正好是个契机,经济链条可以尝试着接触、联通,自然不能错过了。”
李时珍对这些不是太懂,也没什么发言权,问道:
“侯爷这是又要去西域?”
“嗯,过两日吧,等杨彩安排妥当,带他去走一遭……”李青沉吟了下,问道,“你时常走动,接触百姓也比我多,你以为杨彩的短暂离开,会不会让百姓心中不安?”
“多久?”
“顶天了,不过一个月。”
“完全没问题。”李时珍道,“若是之前,恐怕会有些小状况,不过现在杨知县的家眷都来了,百姓自然不会再轻易出现恐慌情绪。”
“如此就好。”
李青松了口气,干脆躺了下来,望着湛蓝天空,享受着微风拂面,一脸恬静。
李时珍这些时日也不轻松,索性也学着他躺下来,望着天空道:“下官能问一下侯爷为何能长生吗?”
“呵呵……你这是把我当文献取材啊?”
李时珍爽快承认,道:“不求长生,只要能载进书中,让人延年益寿也是好的。”
“我这情况太特殊了,不具普适性,我长生只是因为我长生,毫无道理的那种……”李青说道,“至于延年益寿,我倒还真有一些法子,不过也不具备普适性。”
“侯爷可以说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一些个丹方,还有就是养生太极拳。”李青说道,“这些都不是普罗大众能用到的,药方需要的药材不便宜,养生太极拳嘛,务农、务工的百姓活动量够大了,没必要,也没心情练这些。只适合富贵人家。”
李时珍问道:“侯爷为何不出一本书呢?”
“我不想富贵之家的人长寿。”
“为何?”
“不利于阶级的流动。”李青说。
李时珍完全不能理解,说道:“恕下官冒犯,下官以为……医者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