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声里,不夜楼最后一道朱漆横梁在火中坍落。
烧断的琵琶弦缠着金箔灰,随热浪卷过月色。
火光染红半边天际时,拾翠殿守夜宫婢刚剪落琉璃灯罩里的一段烛芯。
古意缓缓睁开眼。
“姑娘醒了?”
鲛绡帐顶垂落的火齐红流苏正微微晃动,似一抹未散的焰色灼烧着古意的瞳孔。
帐幔被金累丝螭首帐钩挽在床柱,宫婢烟纱捧着药碗走近:“奴婢伺候姑娘喝药。”
“你是谁……小柴呢?”古意揪着锦被,瑟缩地坐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烟纱目露疑惑:“姑娘说的小柴是?”
“就是和我原先在一处的小公子!”古意嗓音发颤。
烟纱恍悟,道:“二皇子殿下嘱咐您好生休养。”她将药碗递前,“汤药温热正好,姑娘抓紧服下吧。”
古意余光扫见屏风外掠过一抹月白,指尖骤然收紧。
她猛地一扬手,青瓷药碗应声炸裂!
褐色的汤药泼溅在地砖上,与青金石纹路融成蛛网状暗痕。
檐下栖雀惊飞时撞响铜铃,叮当声裹着碎玉清响。
小女郎想下床却腿软跌倒,捡起碎瓷对准烟纱:“别靠近我!你这又是什么楼什么坊,要给我喝什么药?!”
烟纱急退半步:“姑娘,您想多了,这只是一碗解表汤啊!”
小女娘眼含泪光,道:“我不信你,不要靠近我!”
“吵什么。”
二皇子拄着单拐从屏风后转出。月白锦袍上银丝绣的九微花随步伐流转,苍白的脸在宫灯下尤显稚气,眼尾却凝着不符合年岁的阴郁。
烟纱迅速垂首跪地,额角贴上手背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道:“滚出去,别碍眼。”
“是。” 烟纱疾退。
二皇子右脚踝仍裹着药纱,却将单拐随手一抛,任它哐当落地。
他跛着脚逼近,紧抓她的手,将瓷片取出来。
古意见他头顶数值竟不知何时已到了[31%],心中感叹苦肉计的效果还挺好,结果下一秒,数值又降低到了[1%]。
烛影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跳动,古意腕骨被攥得生疼。
他垂眸盯着她渗血的掌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容貌不要,手也不要……”喉结轻微滚动,“你还想不想跳舞了?”
“真是……”二皇子捏住她手腕的力道忽然放轻三分,拇指抚过她掌心血迹,“笨死了。”
烛芯“噼啪”爆开一朵灯花,少年投下的阴影里,猩红数字如血珠坠地般从[1%]炸成[40%]。
古意暗叹: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而且是揣测一个危险角色的心思。
难上加难。
二皇子拦腰将她扔回鲛绡帐,扯过她的手,洒上药粉,拿一块干净帕子狠狠按在她的掌心。
\"嘶——\"
\"现在知道疼?\"他睫毛在宫灯下凝着霜色,\"摔碗的时候不是挺能耐?\"
“这里看起来如此华贵,我以为我又被卖到哪个花坊……”
古意话音未落,二皇子喉间溢出笑音:“你以为这里是花坊?”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罐药膏。
沾着药膏的指尖抚过她脸上伤痕,他正经道:
\"我第一眼见你,刚好看见你上台跳舞,当时还以为是见到了仙子。\"
那你还给我负数的好感度?!古意腹诽。
药膏渗入肌肤的刺痛让小女娘瑟缩,却被他扣住后颈:\"躲什么?\"二皇子指腹摩挲着她的脸,\"这伤是为我而留的,我自然要留心。\"
工伤啊,绝对的工伤。
“我自己涂就好!”古意挣扎间,药罐“咚”地砸进锦被。
二皇子忽地掐住她下颌:“看着我。”
古意被迫仰头,望进他翻涌着黑潮的眸子。少年发间垂珠流苏泠泠生寒,衣饰华贵,与不夜楼柴房里那个脏兮兮的小公子判若两人。
\"记好了。\"他指尖划过她脸颊,似笑非笑,\"我是大恒的二皇子唐琸旭。\"
烛火在鎏金缠枝灯台上摇曳,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投在素纱屏风上。
\"我尚未及冠,母妃早先为我取了小字……\"喉间挤出的气音拂过她耳畔:“忘了‘小柴’,以后唤我‘凝慕’。”
“你只能私下唤。有旁人在,必须尊称我为殿下。”
古意喉间吞咽声细弱,睫毛如蝶翼轻颤:“我知晓了。”
她忽然握住他手腕:“凝慕殿下……”
二皇子眉心骤然聚起阴云,正要训斥,却被她的嗓音截断:
\"您可以送我回黎府吗?\"
她哀求道:
\"主君找不到我,他会担心的。\"
二皇子微笑。
\"他不会担心,只会死心。\"二皇子歪头看着她,笑得乖戾残忍,\"不夜楼,我已经命人烧了。\"
指尖缠绕她发丝把玩:“即便查到不夜楼,也只会当你死了。”
真是他的风格。
古意怔怔松开手。
她为难道:\"你想留下我?\"
“自然。”
“可你留我做什么呢?”
“你的脸为我而伤,你说我为了什么?”
古意的表情忽地乖顺起来,仰起的面庞纯真如稚子。
\"你的身份比主君还厉害——
“我愿意待在你身边,凝慕。\"
好感度数值没有波动。
哦,他大概率不信。
但目的就是要让他不信,狠狠坐实见风使舵的小舞姬马甲。
古意忽然发现,好感度数值框边缘渗出墨迹,如毒蛇吐信般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