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滚滚浓烟。
战争的脚步没有停止,一步一步将大马士革拖进深渊,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怎么就会到了如今的地步。
他发展大马士革的雄心壮志,他在先大马士革玫瑰的宏伟理想,随着一颗一颗炸弹落下,被炸的细碎。
玫瑰盛开在废墟中,根部吸收着土地里浸湿的血液。
血液是大马士革人的血,每一滴都是惨痛的教训。
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能看到的是滑落的炸弹,是偷油的贼,是不甘心反政府武装恐怖袭击。
回到办公椅上坐下,办公桌上放着一把手枪。
手枪不重,是他最喜欢的礼物,曾经有人将手枪送给她。
五四手枪的体积小,是防身的好武器,可以随身携带着。
现在防身武器放在办公桌上,即将完成他保护的最后一程。
拿起手枪,掂量着手枪的重量。
840克的重量不重,8发子弹也只是弹夹最大容弹量。
武器是世间最坏的发明,破了人本质的善意,将钢铁生产成伤害人的武器,伤害无辜平民的宝贵生命。
真主安拉的信仰从未动摇,在这一刻,阿曼真的怀疑真主安拉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在保佑着他的子民。
为什么要让他们遭受如此多的痛苦,为何要让他虔诚的信徒遭受不公。
大马士革玫瑰世界闻名,现在闻名的是大马士革的废墟。
漂亮的建筑炸成废墟,开心笑脸炸成沉痛的泪水,再也没有记忆中的美好景象。
追求一生的愿景不可得,阿曼不知道他的子孙后代是否还能看到他小时候漂亮的大马士革。
苦笑犹如哭泣的玫瑰,在一位老人脸上,皱纹都无法抹平。
远处传来闪烁的光芒, 随后是轻微的晃动。
炸弹会落在珍贵的土地上, 会带走无辜的平民。
炸弹爆炸的原理是什么?
炸药在封闭的空间剧烈化学作用,弹体无法承受炸药化学反应产生膨胀热量和气体,直接爆炸开来。
飞溅的弹片快速四溅,高速运动带有杀伤力,撞击运动轨迹范围以内的人和物,伤害阻碍物。
空气也会急剧膨胀,气浪卷着周围一切,四面八方飞去。
轰鸣声震坏耳朵,听力会降低,脑袋也会失去思考能力。
在杀伤范围以内,人是脆弱的,毫无抵抗力的成为一具尸体。
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受伤,残肢断臂的不完整身体,医院无法及时救治,不过也是忍受一段时间苟延残喘的苦难,然后死亡。
即使救治存活,失去劳动能力,无法依靠劳动获取生活报酬,活着也是受罪。
再次感受轻微的晃动,阿曼知道有炸弹落下,再次为大马士革增加了一个弹坑,增加了无数伤害。
会有几个无辜平民在爆炸中丧生,会有几个家庭在爆炸中家破,又有几个孩子失去抚育他们成长的父母。
摸着手中的手枪,枪响起的时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不用去怀念记忆中的美景,不用去怀念自由奔跑在街道的风。
阿曼虔诚的忏悔,他怎么可以怀疑真主安拉,怀疑他虔诚的信仰。
这是他出生为他赐福的真主,赐下土地,赐下粮食,赐下文化,赐下散发芬芳的大马士革玫瑰。
他即将要见到真主安拉,他有机会当面向真主安拉忏悔,阐述他的罪过。
终其一生的罪孽,在枪响中结束,阿曼颤抖的将枪口抵着他的脖子。
手指放在扳机上,轻轻扣动扳机,一切都可以结束。
扣动扳机需要多少力量?
4.5到7磅之间的力度,结束一条生命的力度是4.5到7磅之间。
十月怀胎孕育,三年幼儿养育,然后是20年的教育,才能让一个人成才。
可是,结束这样人的生命,仅仅需要4.5到7磅的力度。
轻重之间,生死界限,在意这些问题似乎很可笑。
阿曼轻轻笑了,看着办公桌上的全家福,他用了超越7磅的力度。
扳机被按下,然后快速复位,似乎从来没有运动过一般。
一声枪响,鲜血四溅,鲜活的生命结束一生。
有死亡勇气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勇气也有区别,不是词语能表达所有勇气的含义。
塔里兹在玻璃温室里,提着洒水壶浇水。
他的心一痛,剧烈绞痛让他站不直身体,手捂着胸口位置,佝偻着蹲下。
自从配合演戏以后,塔里兹不再过问世事,偶尔出席家族会议,也是躲在最后面不说话。
世事繁杂,唯有生命最重要。
人的一生追求的事和物太多,唯独失去最重要的追求,没有追求生命的享受。
不需要为生活奔波,不需要花费时间处理业务,他的生活很轻松,理应享受生活的美好,不再为世事所累。
业务全部交给张记处理,他年底收收分红就可以,有稳定、充足的经济来源。
金钱保证他躯体不受累,不用劳作就可以收获,而收获满足他的日常所需,保证他优渥的物质需求。
冷汗从额头滴下,塔里兹感觉他可能要死在这里。
疼痛越来越强烈,塔里兹控制不住身体,倒在地上。
紧紧抓住胸口,塔里兹感觉他要窒息,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他,已经不能呼吸。
突然间,疼痛感消失,心脏恢复,不再产生疼痛感。
塔里兹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庆幸他的劫后余生。
冷汗还在冒着,塔里兹感觉身体都已经湿透了。
老黄带着其他人出去游玩,他不想出去凑热闹,他一个人留下来。
单独留下来的决定让他险些丧生,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缓慢起身,塔里兹打量着温室里的花朵。
花朵开的繁盛,他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繁盛。
突然的绞痛让塔里兹注重身体,塔里兹决定等老黄回来以后,他要去医院检查身体。
自从上一次受伤,身体机能明显下降,没有恢复受伤之前的身体机能。
上了岁数的人,不能不承认岁月不饶人,身体况状只会越来越差,不会越来越好。
服老服输是态度,一定要态度积极看待衰败的身体,允许和接受身体的年纪,接受自我生命的缓慢流逝。
回到卧室洗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塔里兹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看着5个未接电话,塔里兹好奇怎么会有人给他连续打5个电话。
电话号码没有显示来电人,犹豫着回过去电话,塔里兹想要知道谁给他连续打5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一声女人声音传来。
“请问您是塔里兹先生吗?”
塔里兹看一眼手机,试探着说道。“我是塔里兹,你是谁?”
“塔里兹先生, 您好,我是阿曼叔叔的侄子。”
“阿曼先生于半小时之前自杀,他的遗书里提到你的名字,我想要将他的死讯告知你。”
塔里兹如坠五里云雾,他知道心痛的原因,泪水直接从眼眶里流出来。
阿曼怎么会如此想不开,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他的梦想是建设美好的大马士革,大马士革还没有建设到小时候的样子,他怎么可以自杀。
“阿曼下葬的时间告诉我,我会出席他的丧礼。”
“阿曼叔叔4天后下葬,下葬地点是他选择的玫瑰园区的进出口位置。”
“好的,塔里兹去送他最后一程。”
挂断电话,塔里兹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眼泪。
还不是流眼泪的时候,怎么可以躲在曼谷安静的小院里,偷偷的哭泣。
心中大骂阿曼是一个傻瓜,怎么可以选择自杀方式结束生命,难道他不知道真主安拉看不上自杀身亡的信徒。
大学时期的相交,加勒比的偶遇,大马士革相邀,他们的友谊掺杂着利益,塔里兹从来没有想过阿曼会走在他的前面。
战争不可避免,死亡却可以。
只要他不想死,哪怕搬离出国,到其他国家生活,也可以安度晚年。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爷爷辈的人,哪里需要在为了理想而奋斗。
责怪阿曼做傻事,塔里兹还是决定送阿曼最后一程。
老黄回到院子,看到坐在屋檐下,神情萧索的塔里兹。
走到塔里兹身旁,老黄问道。“塔里兹,你怎么了?”
“几个小时不见,气色怎么如此之差?”
塔里兹幽幽说道。“下午接到电话,大马士革的阿曼在办公室自杀。”
“他的侄子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这个消息。”
“我计划明天出发去大马士革,参加他的丧礼,送他最后一程。”
听闻伤神,老黄不认识阿曼,也为阿曼感到惋惜。
年纪是他们的优势,活了六十多年,见惯风雨,对人的际遇早已看淡。
反而是身边朋友的离世,最让他们这些人接受不了,又不得不认命。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由不得他们做主,而人的归途最终还是一死。
大马士革在战乱,这个时候去大马士革,老黄担心塔里兹的安全。
他们是老人,老人应该颐养天年,不是冒着战争危险,前往危险的地方。
“张记知不知道?”
“他在大马士革有钢铁厂,也有去大马士革的计划,你们可以一起过去。”
明白老黄的担心,塔里兹没有通知张记的想法。
白沙瓦的事已经让张记忙的焦头烂额,再说张记和阿曼关系不密切,不需要出席阿曼的丧礼。
摇摇头,塔里兹说道。“没有告诉张记,让他在白沙瓦忙吧。”
“钢铁厂亏损不是一天两天,等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在过去关了钢铁厂也可以。”
“老黄,我们这一代人老了,真的老了,到了濒临死亡时间。”
哈哈一笑,老黄底气十足说道。“老不老是年龄问题,死不死是寿命问题。”
“我还想再活三十年,看一眼三十年后的世界,可没有到死亡的年纪。”
“塔里兹,不要想太多,好好活下去是我们这个年纪考虑的事,不是因为世事选择死亡。”
拍拍塔里兹肩膀,老黄走向卧室。
风尘仆仆一天,和孙子们玩的开心,他也感到累。
心态放纵自己,年纪没有放过他,还是将疲惫加倍的还给他。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壮志雄心还在,身体却吃不消玩乐以后的疲惫。
他们六十多岁的年纪,退休享受生活的年纪,怎么可以选择自杀,结束美好的生活。
没有鄙视阿曼的行为,老黄真心为阿曼不值得。
人可以一死了之,身后事、身后人,怎么处理?
身后的家族需要他庇护,他一死了之,身后的家族失去领头人,在波诡云谲的动乱中,是否能够找到一条合适的路,走出当下困境,在未来赢得生存的机会。
不可替代的人,不可替代的作用,阿曼家族如何度过动荡的时期。
塔里兹微微叹气,事已至此,人已经离开,说再多都是无用。
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还要在战争中谋求活下去的生机。
起身看着温室里的花朵,塔里兹感觉人生的意义不应该如此,不管如何困难,都要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为国捐躯没有年纪,自然死亡没有年纪,除了这两种方式以外的死亡,老黄都不认为是正常死亡。